就算天色昏黑,这也太显眼了!
仆散安贞连声喝令降下帅旗,吹灭松明火把,随即又脱掉自家锦缎戎袍,混入近卫队列。可近卫们甲胃鲜明的威风队列,本身就是最好的目标,溃兵们折返回来,一眼就见到他们,还是不断聚集。
“都他娘的散开!这样聚在一起,是唯恐两边的敌人没有冲杀得方向吗?”仆散安贞连声怒骂,又指着身边的部下们喝令:“你们去,让他们散开,莫要挡着我下山!我们赶紧走,再有拦路的,立即杀了!”
部下们面面相觑。
他们是追随仆散家族多年的亲信私兵没错,但正因为是亲信,所以愈发能看出仆散安贞的问题所在。
这位大金国屈指可数的将门子弟,军政两途的才能俱都出众,说到运筹帷幄,确有常人不及的见识。可惜他自幼安享富贵,绝少经历艰难,所以平日里有多么英武,关键时刻就有多么昏着频出。
渐渐苍茫的夜色之下,数以千计的女真人溃兵正被驱赶回高坡顶端。这些人的精气神全都垮了,已经将这支军中最后的精锐当做自己最后的依靠,哪里还会遵命散开?如果在这时候挥刀杀人,又焉知这些士卒们不会穷极反噬?
如今东面有蒙古人如狼似虎,西面是定海军凶神恶煞,眼看这两家抢上高坡就是前后脚的工夫。
蒙古人自然是恐怖的强敌,没人认为适才那千把人的损失,会让雄踞万里草原的强大政权伤筋动骨。而定海军的力量之强,更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他们甚至能打赢怯薛军!这样的强大军队就在山东,而我家仆散宣使还曾经谋划过他们的地盘?
没有任何一名将士是傻子,没有人认为己方还有击退敌人、簇拥仆散宣使逃走的可能。顶多保住仆散宣使不要死在溃兵手里吧,一会儿若能若能待价而沽,或许大家还能有点活命的机会。
退一万步讲,就算护着仆散宣使突破了这两军的左右夹击,难道还要奔逃野地,期盼能躲过轻骑追逐?
蒙古人的骑兵,定海军的骑兵,护卫们都是见识过的!
所有人心念急转,几名身披精良甲胃的护卫统领竟不稍动,于是其他的护卫也不动。
此时河北军中的重将们也不知去了哪里,犹自努力的,只有仆散留家。
这位仆散安贞的同族勐将在料石冈边缘的一处坍塌古塔周围,往来厮杀了好一阵,仿佛力气用不完。他的左臂被人用弯刀划过,当即绽开了硕大的血口子,血口内侧的肌肉、筋腱俱断,惨白的骨头都能看得见,鲜血更是喷涌如瀑。但他纵声大喊,一刀又一刀地向着山道下方试图冲上来的蒙古人乱砍。
下方的蒙古人忽然抛了一支火把上来,火光照亮了他整个身影。
随即好几支箭失同时飞到,贯入了他的头颅、腹部和肩膀。仆散留家丢下直刀,栽倒在地。他两眼看着天空,可是天空深暗,看不到什么了。
在他身边,传来蒙古人的呼喝声,铁骑的撞击声,甚至还有马的嘶鸣声,有一匹马的缰绳被主人用力拉扯,有些不乐意地进一步,退两步,踏过身处斜坡上的仆散留家,使他的意识彻底消散。
牵马上来的蒙古那颜满身浴血,看起来凶神恶煞,正是先前指挥怯薛军出击的失吉忽秃忽。
先前的失败,使他面临着无法承受的羞辱,好在成吉思汗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得牢牢抓住。
当他率部撞过仆散留家的阻碍,站到料石冈顶端平台的时候,见到他身影的所有女真人,全都静了一静。而失吉忽秃忽的视线越过他们,投注到了平台东面。在那个方向,定海军将士紧随着一名虬髯将军,几乎同时现出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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