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扼元!
究竟什么是兵临城下,各方或许各有各的理解。
坐守开封城里的遂王君臣觉得,非得定海军直薄城头,才算兵临城下。只消定海军一日没有逼到开封府六十里的外城,那己方就始终还有周旋余地。
在郭宁看来,自己以养精蓄锐之悍卒长驱数百里,一口气打穿开封朝廷的多条防线,然后好整以暇地等待打援,那也是兵临城下。
此前郭宁在归德府整顿兵力,汇聚了郭仲元、尹昌、韩煊等部以后,随即沿着黄河岔流的南岸大堤,再度向西进攻。六日内,他率军突进了二百里,陆续拿下了宁陵、襄邑、杞县,又击退从许州赶来截击的折冲都尉夹谷泽所部。
如今三万大军旌旗遍野,前部已然围住了陈留,距离开封不过五十里,派出的侦骑也联络上了进驻李固渡的赵决所部。
但郭宁并不急于进攻,反倒是广遣斥候出外,打探周边的情形。探子们日夜奔波,正把情报流水般汇入郭宁的手中,事无巨细,绝无半点遗漏。
定海军的斥候骑兵共计两百余人,都是精通骑术,机敏精干的好手,他们人皆两马,而且都是挑选过的良马。他们分成三班轮番出动,巡弋范围南抵扶沟,西至荥阳,彻彻底底地覆盖可能成为战场的一切地方。
由此,他们和开封各地州县的小规模守军时常遭遇交锋,出现数人到数十人规模的战斗,除此以外,倒没有大规模的冲突了。
中军帐里,郭宁俯视地图,随手拿了几个圆滚滚的野果,逐一摆放在图上作为标识。
他在军队里的作风很简朴,吃穿住用不比寻常士卒强很多。但毕竟地位高了,天气这么热,手边有几个井水里泡过的青脆果子,倒也不算奢靡。
“开封城里这几日遣金牌郎君传信,被倪一带人拦截了几拨,由此我们知道,完颜从坦和纥石烈乞儿在这里,完颜陈和尚到了这里……金军的援军,动作倒也不慢。完颜赛不的距离远了些,说不定是想等着遂王西逃,然后抢个勤王的功劳?夹谷泽退到了朱仙镇,犹自蠢蠢欲动。这厮明明是个汉儿,我记得姓樊吧?他顶了个女真赐姓,倒是挺当真的。”
边上郭仲元道:“南朝不会为了我们全力牵扯金军,淮南方面应该还有两个都尉随时会到,五日之内,陆陆续续取齐的,怕有三四万人。”
韩煊沉声道:“十三都尉所部回来三四万人,不算少了。开封城里至少还能抽出数万人。”
郭宁捻了一枚野果在手,待要摆在代表开封的方框内,又摇了摇头:“开封城里莫说数万人,把男丁尽数扯出来,能有十数万人、二十万人,但这全都是虚头。那么多的汉儿,开封朝廷敢信么?敢用么?”
他把果子拿到嘴边,咬了一口,酸得咧了咧嘴:“这几日里,我驻在陈留不动,正是要让我亲自抵达的消息在开封城里慢慢传播。或许到了某个时间点上,开封的百姓们,反而能够成为助力,亦未可知也。”
“原来如此。”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郭宁所部从出兵到进抵开封,前后二十多天过去了。这一场事前毫无征兆的突袭,行军距离极长而动兵的范围极大,堪称快如闪电,战果更是辉煌。不过,到了此地以后,郭宁反而不急了。
他这两年读书甚勤,尤其读兵法最多,素日里很喜欢兵法中的一句话,叫做“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皆因他在过去数年东征西讨,几乎每一次都天然地符合势险而节短的定义。
兵法里又说,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便如此刻,定海军已经通过短促而勐烈的行动取得了优势,但逼近开封以后,便需在千仞之山上再度蓄势,以求反客为主,等待下一次短促而勐烈的行动。
而下一次行动的目标,便是摇摇欲坠的开封朝廷了。
在这上头,开封朝廷也是倒霉。
大金立国以来,在军事政治经济地位上,采取的是先女真、次渤海、次契丹、最末汉儿的政策,对汉儿的残暴压迫可谓罄竹难书。大金国的百年基业下,压的是汉儿如山尸骨,如海血泪,诚非虚言。
但汉儿百姓对大金的态度,近年来并不能说完全敌视。
因为北方蒙古人的凶残暴虐,较之渐渐汉化的女真犹甚,所以北方的汉儿大体来说,是希望大金国继续维持基本秩序,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至于南京路的三府十九军州范围内,因为直面着南朝宋国的关系,大金在治理上一向比较用心。如果年景不坏,又没遇上用兵征敛,南京路百姓们的日子比一般的宋人并不差。
遂王到达开封以后,用田琢、侯挚等汉臣,力求打破女真和汉儿之藩篱,他们也算下过工夫了,甚至可说是很有诚意的。
问题是遂王再怎么下工夫,也摆脱不了女真人的身份,也就没法和郭宁匹敌。
毕竟郭宁是个实实在在的汉儿!是大金立国百年以来,唯一一位凭借武力掌握权柄的强臣!
待到郭宁以一个汉儿的身份实际掌握大金国的半壁江山,眼看将要改朝换代,不知道多少汉家百姓欢欣鼓舞。
以前百姓们没得选择,现在有了!
百姓们对大金国的忠诚,便一如郭宁对大金国的耿耿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