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走了,南下深圳了,他找到了工作吗?他生活得好吗?他怎么不给我来信呢?
一大堆问题整日整夜地像无形的丝线一样缠绕着芳草的心脏,让她一刻也不得安闲。
她像一只将要出洞的老鼠,张开自己的触须,试图捕捉到任何一个关于晴川的信息。她到学校的图书馆翻看深圳的报纸,看看有无晴川的消息;她到最器重晴川的赵延亮老师处打探他是否给老师有来信;她一遍又一遍询问罗跃进大哥晴川是否给他来过信;她像个祥林嫂一样,反反复复地对闺蜜蓝心念叨着晴川是否遭遇了什么不测。只要在宿舍里呆着,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她都张着双耳,仔细地倾听宿管阿姨在叫谁的名字,当每次响起宿管阿姨的呼叫时,她会像一个压缩的弹簧一样迅速弹起,急速地跑到走道上去,当证实宿管阿姨呼叫的是别人的名字的时候,她又会像只被割裂的皮球一样塌陷下去,滚回到床铺上,蜷缩成一团,过一会,她还会鼓励自己,下一个就轮到阿姨叫自己的名字了。芳草就这样神神叨叨地在煎熬中打发着日子。
这一天,当她确信宿管阿姨是在呼叫自己的名字时,她动作极快地就跑到了楼下。可她见到的却是罗跃进大哥,罗跃进手捧一束鲜花,笑容可掬地站在楼道口。
芳草失望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回转自己的宿舍去,罗跃进却叫住了她:“芳草,来,告诉你一个特好消息”
芳草只是用眼盯着罗跃进,没有说话。
“你留城了,分配到第17中学,高兴不高兴?”,罗跃进语气中的兴奋自不待言,他满以为,芳草会高兴地给自己一个拥抱,至少会像往日里一样,绽开她那盈盈笑脸。
但芳草只是礼节性地说了一句“哦,我知道了,谢谢你”,就上楼去了。
现在,对于芳草来说,任何消息都不如听到晴川的去向来得真实,来得心安。
罗跃进其实也知道芳草的心思,他心里明镜似的,但他更加确信自从晴川走了,芳草就是自己可以完全掌控的一条鱼,怎么都不会逃出自己的手心了。
几天后,毕业分配的名单公布了,芳草真如罗跃进所说的那样被分配到滨江市第17中学任教,芳草自己意外,班上所有同学都意外。是赵老师的沟通起效了,还是罗跃进母亲的关系起了作用,对芳草无疑是一个说不清楚的迷。
只有蓝心知道,晴川走了,就带走了芳草的魂。本来芳草想留城的目的是为了与确认会分配到滨江杂志社的晴川从此可以继续自己的爱情,安家、成婚,过美好幸福的生活的愿望,但晴川走了,自己再留城与否已没有大的区别。在芳草的心里,无论晴川到哪里,她都会义无反顾地跟随,她在乎的是晴川,而不是灯红酒绿的繁华城市。如果晴川分配回他的原籍,她也随他一起回去。
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南下的晴川音信全无。学校已放了暑假,整个校园空空如也,楼层宿管阿姨也回去休假了。偌大的女生宿舍里就芳草一个人住着,平日里,连鬼影子都难看到一个。
可是,这一天的晚上,赵延亮老师却焦急地敲响了芳草的房门:芳草在吗?
芳草正在胡思乱想,听到敲门,真以为是晴川回来了。急急的打开房门,却是赵延亮老师站在门口。
芳草有些意外,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袭来,让她的身体升起一股寒意。
一向口齿伶俐的赵延亮老师竟然结结巴巴地说:芳草,别急哦,要挺住哦,你赶快收拾一下随保卫处陈干事去一趟深圳,具体情况等会陈干事会告诉你的。大致情况是,晴川可能出事了。
一周后,芳草回到了学校,除了她自己随身的行李外,还多带回来了一个骨灰盒,还有就是一口油漆斑驳的小小的红木箱。
应芳草的要求那口油漆斑驳的小小的红木箱被她留了下来,成为她往后日子里的念想,装有晴川骨灰的骨灰盒则由学校保卫处送回了晴川的老家。
晴川的意外死亡,把芳草对生活的所有安排和设想都打得稀巴烂,从此,她不知道怎样去寻回自己失去了的信心与勇气,整日里神思恍惚,神情也变得有些呆痴了,一双本就眼窝深深的眼晴更加内陷,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骨架的躯壳,走路摇摆、踉跄,整日里要么沉默不语,要么答非所问。
芳草最好的同学闺蜜蓝心看在眼里,心痛得不得了,可蓝心也没有办法来拯救她。在蓝心的感觉里,芳草已随晴川死了,此时的芳草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这该怎么办?
这一日,是晴川的头七之日,芳草却出奇的清醒。晚餐时她特意在食堂买了一份炒肉片、一个卤鸡蛋和一份炒豆角,带回了宿舍。她又去小卖部买了一瓶高度白酒,本来她还要买几支香烛的,可是小卖部没有货,她就临时改了主意,买了三枝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