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退去了,芳草也从会场走了出来。
她看着四散而去的人群,思绪还不停翻滚。按她的本意,她根本就不愿意在这样的大会上来一场这样的演讲,尤其是当她看到台下丈夫跃进的身影的时候,她一度产生过放弃的念头,但理智最终还是捆绑住了自己的冲动。
其实,她并不关心领导是否喜欢自己的演讲,也不在意场下的听众是否喜欢自己的演讲,在她看来这只是一项工作任务,自己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完成它。这样做也许会得罪领导,但她转念一想如果这样做得罪了领导,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报告会找上门来,这正是她想要的。而她更知道如果自己不在台上说出诸如“我,芳草,愿意用一生的坚守来诠释爱情的内涵”等等那些违心的话,台下那双阴鸷的眼晴就不会放过自己,家庭的冷战又会从此开始,而这样说了,不管违不违心,至少自己的家庭能够平静。这样的处境又有谁来体谅?
就在芳草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随即一个美丽的中年女人站在她身边。
这个女人就是芳草的大学同学兼闺蜜--蓝心,今天是作为市教育局领导来参加表彰会的。
蓝心是一位典型的北方女性,大骨架,五官分明,更大的特征是她那双威而不怒的眼晴,让所有与她相见的人印象深刻。在芳草的眼里,蓝心就是女中的豪杰,在大学时代就一直担任学生会干部,办事泼辣,老早就显露出杀罚果决的性格。每当心中有事不决的时候,芳草就爱与蓝心说上一嘴,不管蓝心怎么说,芳草都会将蓝心的话当做金玉良言来指导自己的处事待物的最佳原则。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蓝心比芳草年长三岁,又是官宦人家出身,社会阅历自然比芳草丰富得多。芳草从大学就开始就把蓝心作为自己的人生导师一样对待,言听计从。
“芳草,跟我走,我知道附近有个店的双色鱼头味道特好”,蓝心以不容商量的口气对芳草说道。
“蓝心,我不能去,我去了,跃进怎么办?”,芳草回过神来接过蓝心的话头回道。
“别操他的心,罗跃进今天是局里接来的,局里安排了饭局,吃完饭会安排车送他回家的。我们去吃我们的,我俩好久没在一起聊天了,芳草,真难为你了?”
“什么难为我了?”,芳草是真的没有理解蓝心话里的含义。
“哦,刚才的报告”
“报告?没说好吗?我可是完全按照学校的稿子念的喔”,芳草一脸的无辜,“除了后面的那几句”。
“好呀,好呀,没什么不好,四个字概括;言不由衷。芳草,我真是佩服你,能把躯体留给一个恶人,把灵魂留给一个死者”
“我没有”,芳草的否认连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有也罢,没也罢,没有谁来追究你。你自己觉得好就行。稿子后面你自己加的那一段话,爱情是心灵的相遇,而不是身体的交融。爱情是一场修行,不要把爱当成了占有和伤害,你是说给谁听的呢?罗跃进?真见鬼了。他会听得进去?他能懂得什么是爱情?”
芳草沉默以对。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局里决定对你们这次受表彰的优秀老师每人调一级工资,你们学校也决定对你额外给予奖励”蓝心没再纠缠芳草发言这个话题,她也明白芳草那点小心思。
“蓝心,最近真邪了,老是有好事找上门,你说奇怪不奇怪?”
“是吗?这不好吗?”,蓝心兴趣盎然。
芳草跟上蓝心的步伐,一边并排走着一边竹筒倒豆子般将不请自来的针灸神医、莫名奇妙的学校捐款、对罗跃进毫无来由的捐款捐物,还有自己受表彰等等近期发生的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股脑地向蓝心端了出来。
“是有点意思,但也正常啊”,蓝心打趣道:“怕是有那个王老五看上你了,这些都是铺垫,好戏就要开锣了”
芳草扭了蓝心的多肉的腰部一把,装做不满地说,“你就会埋汰我,这些好事不只为了我,尤其是为了跃进,你看针灸、轮椅、捐款,都是为了跃进的”
“那就是那个富婆看上了罗跃进咯”,蓝心越发放肆起来。
逗得芳草抿紧了嘴唇,不再做声了。
于是两人都沉默着,只顾低头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蓝心又突然问道:“怎么啦?伤了你心了?”
“我说不过你,只好干脆作哑巴咯”,相比蓝心的强势,芳草一贯都显得温存隐忍。
“不是你说不过我,是你胡思乱想,几件事凑一起不过巧合罢了,哪有你哪多疑问,像个初恋少女似的”,芳草本想求得蓝心的赞同,蓝心却一丝情面也不给,直接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蓝心,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发神经,我就是觉得蹊跷,这年头谁会这样做哦,我从骨子里就是不相信有人会为了我这么屁大点的事来捐款捐物,而且一出手就是100万?”,芳草倔强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人家捐款的目的是要进行市场营销,想你两耳不闻窗外事,说了你也不懂,就是打广告。所谓你的事迹感染他,我想只是他随口一说罢了,至少也是次要原因,要不他怎么不直接捐款给你呢?我还听说那个捐款的崔可染的公司正计划进军滨湖房地产,要拆迁你那个破旧的小区呢”,蓝心停下脚步为芳草紧了紧围脖,美丽的眼晴里尽是怜悯。
想想蓝心的话,芳草不得不停止了辩驳,但还是小声地嘟哝着:“蓝心,我有一种预感,我就是感觉那个消失的人又回来了!”
“啊?你说晴川回来了,他都死了快十八年了,还能死而复生?我说你神经吧,真没说错”,蓝心停下脚步,用手指点着芳草的脑门,对她的奇怪想法大吃一惊。
“蓝心,你应该知道晴川可会游泳了,你应该记得大二那年,我们班去滨江野炊,他还救过罗跃进呢,他怎么会淹死呢!我就是不信嘛”,芳草也停住脚步,语气执拗还带点撒娇的滋味。
“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他要活着,十八年了,他都没来找你,就说明他心里早就没有你了”,蓝心声音里多少是怜惜多少是无奈甚至是冰冷,芳草能听不出来?
“蓝心,我也知道我的想法不合情理,但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芳草一贯的倔强劲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