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不舍的望向自己的床板,在那下面,是他预支了这次出海工资购置的、带有枪头枪缨的、属于自己的长枪。
所有出海讨生活的人经历过的心境大抵都差不多。
一开始只觉天高海阔,心潮澎湃。过不了几天,就只能靠着各类陆上不曾见过的事物刺激下大脑。等到司空见惯后,日复一日的同样景象让人提不起半点精神。
因此,除了日常所需外,船上的水手大多会带一些“精神食粮”——近来风靡的建言棋,延长观看寿命、水手特供颜料版的瓦斯塔亚人物画,甚至有人带上来两本话本,请来船上唯一识字的水手念给大家伙听。
赵信第二次给“说书人”纠错时,这位认得几箩筐字的水手悄悄同他说道,长老担心他被带坏了。
而他出海已满半月,于是一有闲暇,他便提了枪去后甲板上独自练习。
近来更是越练越精神,隐隐有朝着后半夜发展的趋势。
“维斯塞罗”是一艘来自艾欧尼亚的三桅渔船。
他们自莱肯启航。那是芝云行省最南端的一个港口城市,帆樯如云,以渔业为生。
赵信自幼在那长大,而后习武小成,决心自食其力。
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处寒流与暖流交汇形成的天然渔场,“维斯塞罗”曾多次往返,次次满载而归。
作为船上新任的舱务管事,赵信的一板一眼、勤勉细心已然有口皆碑。
前夜暴风雨遗留下的事务虽然他昨天就已解决完毕,但依旧一点点地细细盘查。
昨夜刷洗的甲板一如既往的富有摩擦力,渔网已被收纳好,需要时一抛便能完全打开。
长老用“织木”术弥合的桅杆像一颗真正的树愈合伤口那样,只有缝隙与树汁凝固后的凸起告知人们前夜的惊险。
但最大的隐患还未拔除。
那阵暴风雨带着船偏离了既定航线,不知道向西南去了多远。
昨天长老在船长室呆了一天,可直到入夜,海平面也没见到一处陆地,再老练的航海家也无法依靠海图判断方位。
船上淡水食物倒是充足,但在这片海面上,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诺克萨斯私掠舰队。
达克威尔统治下的诺克萨斯帝国正大肆扩张,艾欧尼亚人保卫家园的无畏精神和苍茫大海曾短暂阻止过他们的军锋,但那位不朽堡垒中的暴君从来不缺乏军事上的理智。
私掠令应运而生。
拥有这一证件的个人,被授权以诺克萨斯名义攻击或劫掠他国船只,即国家认可的海盗,能大摇大摆地进到诺克萨斯所属的任意港口补给销赃。
只要不是被劫掠到头上,其余国家也大多碍于诺克萨斯的威吓,任他们横行霸道。
一时间,不少在“海盗之城”比尔吉沃特混得不太好的海盗纷纷北上,成为诺克萨斯贵族的血手套,以法尔格伦为补给地,在守望者之海上大肆劫掠。
少有的风平浪静的天气,却听不到大家伙的高嗓门,想来都在为维斯赛罗和自己的命运默默祈祷。
梆梆梆,顶上望楼传来的急促敲击声击碎了这片平静。
“快去叫长老,是诺克萨斯!”半空中的颤抖喊声使得船上在一瞬间喧哗起来。
赵信扶了一把差点脚下打滑的“说书人”,跟在他身后朝舱室里走去。
等到他拎着枪走出来后,诺克萨斯那红底的灰白双面斧已然跃出了海平面。
但船上又恢复到一幅井然有序的样子,操帆的操帆,掌舵的掌舵。
只因站在前甲板上,站在大部分船员目光所及之处的那个人。
赵信心中对长老的崇敬从未消散半点,但他还是走上前去。
长老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开口:“看看他们手上的茧和你的有什么不同?”
这句话堵住了赵信想说的一切,只能默默把褪下半截的枪套重新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