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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面骰子 索斯 4486 字 3个月前

碧波之上,一艘三桅商船正劈风斩浪,向西驶向新大陆。他们在“旧大陆”繁星国的铁水港出发,需要经历整整九个月的航行,才能与“新大陆”的溪木镇完成一场往返。途中只有两个岛屿可以停船进行补给,但是为了避开海盗,每次停靠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然后就必须匆忙上路。所以总的来说,这条船总是在完成一场场非常艰苦的旅程。

这条大船名为幸运索斯号,已经有十六年的船龄,算得上是一条老船——不过保养得还不错。它曾遇到过很多次海上灾祸,但最终都平安度过。海员们都很迷信,相信这艘船是受到海神的保护,愿意登上这样的船寻找工作。船主也喜欢看到这样的情况,但是却利用索斯号幸运的名声来少发薪水,导致这艘船上的海员收入要比其他船少一些。正因为如此,一直以来这艘船上的船员来了又走,很少能留得长久。

只有两个人一直随着幸运索斯号工作至今,他们是所有船员都尊敬的西格尔船长,以及令大部分人都喜爱的小西格尔。

这两人不是什么父子关系,他们只是名字相同,姓却不一样。西格尔-马琳船长是一个作风硬朗的老海员,信奉风暴之神(无根风暴),在海上守独身戒律,所以一直未娶未育。小西格尔是这艘船第一次出航的时候在船舱被发现的,包裹在襁褓里,遗弃在海员用来捕捞乌贼的水箱中。当时这个婴儿浑身撒发着恶臭,一大滩粘稠黝黑的墨汁几乎把他窒息死。水手报告了大副,大副报告了船长,船长下到船舱看到了他。尽管狼狈不堪、饥饿难耐,婴儿却对船长露出了微笑,这使他得以活了下来。

孩子长着非常罕见的黑色头发黑色眼睛,船员们都说这是被乌贼的墨汁染成的。对此老船长则有另外的理论:“风暴之神有个鱿鱼圣者,这定是他送来的孩子!不能把他抛下大海,那是亵渎神的馈赠,会惹来灾祸的。为了大家的福祉,我来养着他吧。”船员们点点头,相信了老船长的话——正如相信他对于风暴的预测一样——所以西格尔-乌贼就成了婴儿的名字。

在他六岁之前,西格尔甚至没有踏上过不会晃动的地面。他呼吸着海风,饮着海水,与海涛嬉戏,在风暴中挣一口吃的,直到现在。

现在这个孩子已经16岁了,正坐在船首像上,随着商船破浪的颠簸而上下起伏。整日被太阳和海风洗礼,让他的皮肤黝黑锃亮;常年的劳动和进食海鱼令他肌肉紧凑、富有活力。乘客都说他活动的时候如同矫健的豹子一般。最让人喜欢的是他那双灵动的黑色眸子,世间少有事务能逃过他的观察,这种天赋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航海经验的增加越发明显,有的时候他甚至能比老船长更早预报降临的风暴。平时他负责在桅杆上瞭望,少有海盗船能避开他的视线接近索斯号。船员们私下给他确定了职位,叫他“水手长”,不过这一任命并没有得到船主的正式批准。

索斯号上的乘客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个奇异的孩子,只需要两个理由就够了:‘黑发黑眸’、‘上蹿下跳’。他们会向海员们询问起这个孩子,而海员们总是乐于回答,通过编造故事挣些小费,或者单纯为了听几声惊呼。但是如同之前说到的,这里的海员很少能干的长久,所以他们讲述的关于西格尔的故事都是从某人那里听说的,那某人又是从另一个人那里听说的。事实很快被谬传成故事,故事又被夸张成传奇。所以尽管西格尔从不离开海船,他还是在铁水港与溪木镇附近拥有很多版本的“传说”。

早些时候因为这些传说,西格尔每次靠岸的时候都会受到商铺和酒馆人员的欢迎,大家争相要看这个“从乌贼肚子里出来的孩子”。西格尔无意去纠正这些不同版本的“传说”,更不想推波助澜。他经常进入一个奇怪的梦境,过于荒谬而不敢向别人提起:一个由钢铁、闪电构成的世界,人们津津有味吃着带毒的食物,每天向手中的发光神像贡献出灵魂。他浑浑噩噩在这个世界游荡,然后被一只火鸟擒住,飞进了虚空中的漩涡。

乌贼每次做这样的梦之后,都会浑身大汗、惊慌失措的醒来。他经常向“风暴之神”或“鱿鱼圣者”祈祷,询问梦境的意义,不过从来没有谁给他解惑。

做海员的生活非常辛苦、单调,西格尔能够适应辛苦的部分,但是缺难以忍受单调。他喜欢冒险,与风浪搏斗、与海洋争胜。他学会了掌帆、操舵、潜水以及观察星空。大家都说他会是一个最好的水手,老船长也很器重他。不过西格尔却在想别的,他羡慕那些孔武有力的战士,优雅高贵的骑士,神秘而和蔼的祭司。心底深处,他觉得自己不该只是个普通水手,他想去新大陆试试运气。这件事情他从未向别人说过,怕其他人嘲笑他痴心妄想。只有坐在船头,一个人望向海平线的时候,西格尔偷偷向神提起过。

今天“乌贼”的心情非常低落,无精打采的看着海天交界的地方,双腿无意识的晃来晃去。讨厌的大副在甲板上给乘客们讲着关于他的错误的身世故事,西格尔也懒得去纠正。如果是放在其他日子中,西格尔即使不踢大副两脚,也会在他的午餐里吐口水报仇。两个人一直看不对眼,西格尔认为那纯粹是大副讨厌自己,他总是在大家面前命令自己做些非常辛苦的工作。

“乌贼,快下来,老船长要见你!”德维尔厨师碘着大肚子,好不容易从舱门中挤了出来,于是在甲板上摇摇晃晃,活像个熟鸡蛋。他大声叫喊道:“等和船长见完面后,别忘了赶紧到我这里帮忙,还有午饭要做!”

西格尔从船首像上一跃而起,从腰上解下套索,甩了两圈嗖的一声扔了出去。套索擦着大副的头皮越过甲板,准确地勾住了第一桅杆的横梁上。在大副的咒骂声中,乌贼轻松荡过前甲板,敏捷而优雅地停在厨师面前。他用手一抖,套索如有灵性一般重新缠回了年轻人的腰上。

几个乘客用力鼓掌,大声叫好,希望多看几次这样的马戏表演。西格尔强颜欢笑,做了个夸张的脱帽礼,向鼓掌的乘客挥动手中并不存在的长帽,然后从胖厨师肚子旁挤过,径直走向船长室。

受人尊敬的船长如今已经快要不行了,他甚至不能站在甲板上指挥航行,只能躺在休息室的床上,吃喝都要别人来伺候。老人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每一个关节都大声抗议着要罢工——永久的罢工。随着海船上下起伏,老船长也在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折磨,他脸上的老年斑都不断抽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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