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道:“那刘阁老认为,在这之前,张秉宽是否有预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这次刘健在思忖之后摇头:“无论是辽东用兵之人,还是蓟州带兵的将官,都是他所举荐的,他有何必要让两路人马起争执?”
“等等。”谢迁伸手打断了交谈的二人,自行分析道,“就算你们所说的在理,是因为军功争执,而耽误了上报,那现在他们在回兵路上已过了这么久,从战事发生之地,到义州夜不收能查到的范围,前后经历了至少七八天时间以上,再难定的军功,现在也该有结论了吧?”
此时轮到李东阳摇头:“正因为蓟州出兵的人马少,他们不可能以来路,穿过草原和荒漠,到大宁再从大宁直抵蓟州,他们不得不以少数人马随同辽镇人马撤往沈阳中卫,这一路上因为军功的事才会理算不清。”
“人在屋檐下。”刘健道。
“嗯。”李东阳点头,“但王维纲监察御史出身,性格耿直,即便知道论功时自己不占优势,却也轻易不会让步,双方这才迟迟没有探讨出结论。”
谢迁苦笑道:“你们居然认为,是有了战功,结果因为分功不均,才有了今日之事?真是……唉!服了你们!”
刘健问道:“那宾之你认为接下来,他们会达成一致?”
“不会。”李东阳道,“若我是王维纲,不会任由辽镇诸人去报功,他可能会提前上奏功劳,并联合军中中官马永成,把功劳报过来。”
“上达天听?”刘健皱眉。
“不,无论从亲疏远近的关系,马永成、王维纲和彭泉三人,都无法与辽镇那三位相比,如果他非要走自行上报这一途,必定会提前闹到朝野皆知,让后续辽镇的人在报功时已无意义。”
李东阳似乎很清楚王宪的脾性一般。
谢迁道:“宾之,你说王宪会提前报功,难道辽东一方就不会提前报了?陆完、张永和张鹤龄,三人跟张秉宽关系亲密,又都是陛下的人,他们说什么,陛下和张秉宽会不信?”
这次李东阳没回答,刘健先摇摇头道:“如此大的功劳,任何一方上报,都要获得另一方的联名,除非如宾之所说的,闹得朝野皆知,先把事宣扬开,那就无关乎是否需要另一边的同意。而此等功劳,功劳少的一方,也就是理亏的一方,其实是很被动的。”
“何以被动?”谢迁问道。
刘健叹道:“他们首先要过监察御史一关,还有如果不跟另外一边达成一致,结果有悖,陛下则必会查。那就要背负虚报战功的过失。”
“哦。你是说,王宪自行上报,因为军功本就是他蓟州一方所得,所以他不担心虚报战功的事,他不怕查。是这意思吧?”谢迁说着,还看向一旁的李东阳。
刘健和李东阳都没回答他。
刘健道:“所以宾之你才会觉得,张秉宽可能提前已知悉会有今日的局面,故意这么设置?”
李东阳摇头:“其实如何设置不重要,设伏的必然是暗中调遣兵马的蓟镇所部,出力和劳师动众的也必定是辽东一方,设伏的一方取得战功的机会本就比明面上追击的一方更大。现在我们就该想想,到底是该帮蓟镇,还是帮辽镇。”
“早了点吧?”谢迁道。
刘健点点头道:“也是有些早了。一切都还无定论,如果蓟州一方本就不想让朝中大臣牵扯其中呢?功劳都不浅,再怎么分,张秉宽的功劳早就记在陛下的心中,争来争去有何意义?”
李东阳道:“那就多盯着一点从辽东那边过来的驿马,如果王维纲真想彰显功劳的话,那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
……
皇宫。
朱佑樘也在等辽东的消息,却是萧敬在去见过张周之后,带着张周出现,并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陛下,结果有了。”萧敬惊喜道。
朱佑樘一看萧敬的反应,脸色瞬间升起红润之色,问道:“赢了?”
萧敬望着张周,意思是让张周来说。
张周比萧敬看上去淡然了许多:“潢水设伏,杀得泰宁和朵颜两卫大败,不算炸碎的,俘虏和砍下的首级,以及可算的左右耳合在一起,也有近三千。”
“好,好!”朱佑樘分外激动。
张周道:“陛下先莫急着高兴,有点事,似乎是始料不及的。”qqxδnew
“什么事?”朱佑樘面色有些尴尬。
赢都赢了,难道是大明一方的损失比对方还大?
张周似就是朱佑樘肚子里的蛔虫一般,道:“陛下,大明的将士折损寥寥无几,甚至连一百人都不到。”
“哦。呵呵,秉宽你细说。”朱佑樘一听,美滋滋。
战损比这么好,那还有什么担心的?
张周道:“此战主要由伏击的蓟州一方所取得,首级和双耳,还有俘虏等,都多为其所取得。”
朱佑樘正色点头道:“军功划分是吧?唉!都一样出力了,辽东一边折腾那么多日子,都有功劳,而且应该不分伯仲。”
“陛下,若真不分伯仲也还好,可问题是,在此战结束之后三天,辽东巡抚上报说,之前跟蓟州一方商议军功之事,都无果而终,双方各执己见。”张周道。
朱佑樘道:“这就是他们迟迟没上报此战结果的原因?”
萧敬急忙道:“陛下息怒。”
“朕没怒,赢了就好商量,朕就怕这些带兵的比那些将士更注重什么军功,同都是为大明效力,何必要分那么清楚?朕会亏待了他们不成?”
朱佑樘一副自己很公正公允的模样。
张周道:“陆完联名张永、张鹤龄,上奏参劾蓟州一边的将官为抢夺战功而耽误行程,因此而错失了战机,令北路朵颜三卫西逃的人马逃出包围圈。”
“唉!”
朱佑樘听到这里,就有点焦躁了。
战果尽如人意,却是在战后……麻烦事就出来了。
王宪以为自己先下手为强,但其实陆完也不笨,一边跟你虚以委蛇商议军功,其实暗地里也奏了一份,主要就是参劾王宪的蓟州人马为了在潢水边上抢那些被杀鞑子的脑袋,而不顾整体战略,令北线一两万的朵颜三卫人马杀出包围圈顺利西逃。
陆完又不是那种见了军功走不动道的人。
他让王宪以为他是为了军功,但其实他就是为了提前告状。
军功的事,是经不起查的,尤其朝中还有个张周,陆完为了取得张周的信任,自然是要把自己一方说成是任劳任怨,最后却因为蓟州一边为了抢功,而错失战机。
军功谁得,或许在陆完看来并不重要,但获得张周和皇帝的信任,才更重要。
你王宪喜欢争就去争,最好把事闹大一点,让皇帝和张周都知道,你为了那点军功不择手段,那就算你有天大的功劳,皇帝在赏赐时也会压你,以后皇帝和张周也不可能再对你这样一个唯军功是命的人加以器重。
你王宪有张良计,我陆完也有过墙梯。
当然。
张鹤龄是觉察不到陆完这一层用意的,甚至连张永也未必能觉察到。
张鹤龄和张永都只注重眼前的军功,以后是否得到器重,那都不重要。
张周叹道:“陛下,这功过是非,只怕是有点难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