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朝议。
又是一天被朱祐樘放了鸽子。
在大臣怀着极度不满的心情,从奉天门出来时,前面的人已经过了长安左门,随后一群言官就在宫门口争吵起来。
“陛下已有十几日不视朝,今天刚说要行朝议之事,结果又这么耽搁下来,这年前还能见到陛下的人吗?”
吏科都给事中王洧的态度非常强硬,似是在诘问皇帝的作为。
“那就直谏。”礼科给事中张班高声道。
“对!”
一群人似乎在拥护张班的决定。
马上有人出来质疑道:“难道这一切不该有个始作俑者?光去直谏陛下有何用?此时臣子应该知道以谁为首恶,若是怙恶不悛,那我等还要与他客气吗?”
“说的是谁?谁说的?”
因为人太多,人生很嘈杂,甚至没人知道在那起哄的人到底是谁。
“这还用问吗?”王洧道,“此人就是身为兵部尚书的张某人,就问问你们,陛下不视朝,那人已经多久没来了?你们兵科的人,为什么不行参劾之事?”
王洧情绪非常激动,而且目标直指张周。
平时这群言官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在提到张周时,有很多先前情绪还很激动的,这会也装哑巴了。
不是他们不想跟张周对抗,实在是……力不能及。
且以过去几年跟张周正面抗衡的结果来看,谁冲在前面都很倒楣。
兵科都给事中屈伸道:“你们自己为何不去参劾?非要让我们兵科的人来?以何由头,你们自己去说,难道言事还要指点他人作为?这不成了结党营私?”
很多人对屈伸报以鄙夷的姿态。
这说明,六科中的兵科近乎是废了,因为兵科现在不敢跟张周正面抗衡,主要是没必要。
又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说明张周违法,就说以前张周做了那么多“天理难容”的事情都没事,现在无端去参劾张周,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再说了,我们兵科的人日子过得还很滋润,凭啥让我们当马前卒?你们吏科的人倒是很鸡贼啊。
王洧道:“兵部内乌烟瘴气,兵科为何要置身事外?就算不参劾那人,至少也该把兵科内部的弊端给整治一番。”
“王御史,咱说句话,你先听一下。”
有个人凑着脑袋过来,是通政使沈禄。
“沈银台,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吗?我们在探讨事情,与你何干?”王洧好像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沈禄尴尬道:“我是想问,最近朝中的事还少了吗?户部和兵部内,还有工部,先前可是有不少官员落罪,诸位是不是应该……先小心一些?此时就怕被人说闲话。”
有人问道:“说什么闲话?我们谈的是朝中要事。”
沈禄无奈摇摇头。
心说你们这群人装什么糊涂?
谁都能看出来,张周主导的这次对朝中弊政的彻查,可说是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就算你们不直接涉案之中,但你们的亲属,或是朋党,也在这案子中折损了不少。
现在突然要联合起来去参劾张周,皇帝也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到时就怕你们自己也自身难保。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们,你们不领情也就罢了,嚷什么嚷?
“呵呵。”
沈禄也是个聪明人,眼见提醒无效,当即便要离开。
此时户科都给事中童瑞拦住沈禄的去路,问道:“沈银台,有句话一直想问你,西北战事迁延未有成果,大明军政损耗极大,将士们也都很疲累,这件事为何没下文了?难道地方上没有什么上奏?”
沈禄笑道:“在下如何知晓?”
童瑞道:“你身为银台司管事,自然知晓天下的上奏,还是说最近有奏疏,都被谁给压了下来?”
沈禄摇头道:“实在是不知,莫要乱问询,请让开。”
随后沈禄挤开人群出去。
还没等走出几步,就又被人拦住,不过这次是林瀚带着几人过来,替沈禄解围了。
“诸位,有什么事最好回公廨之后再说。”林瀚到底如今是吏部尚书,说话份量很重,他替沈禄解围,也就没人再敢上前捣乱。
……
……
当沈禄跟着林瀚走出来时,还听到后面有人在高声喊着:“去参劾!”
“此乃我等本分。”
一群人显得义愤填膺的。
而沈禄则是无奈摇摇头,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这群人即将要面对的困难,还有他们即将遭遇到的事情。
林瀚道:“汝学你实在不必与他们一般计较,这几天,也曾有人找过我,谈及秉宽的事,我说一概不知情,且不会过问其事,随后也就没人再来找。”
沈禄问道:“那林老就准备一直这么……置身事外?”
显然在沈禄看来,你林瀚现在当这个墙头草,当得太明显了。
现在已经没人把你当回事。
以前吏部尚书可说是文官楷模,什么事都要冲在最前面,以至于连马文升这样老迈昏聩的,也是在跟张周的博弈中失败而退下去的。
到你林瀚这里,位列外臣之首,结果就这么不管事?
林瀚一脸无所谓的神色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当我不想拨乱反正?可问题是,乱在哪,正又是何?让我如何去界定?朝野上下这么多人盯着,不是我不作为,而是有些人不给我机会。”
沈禄很想问,到底谁没给你机会?
是张周?
还是皇帝?
再或是朝中那些对你期望甚深的传统文臣?
林瀚道:“倒是最近秉宽来过,与我喝了杯茶,我也没心思问他朝中之事。”
“哎呀,林老,你好不容易有见到那位蔡国公的机会,怎能不多跟他谈谈?”沈禄无奈道,“你或是不知,就说今年秋天的案子结束之后,现在朝野上下可说是怨声载道,都说朝廷无端去查历年的账目,有牵连和报复政敌之意,这矛头都是指向那位蔡国公。”
林瀚问道:“有你相熟的人?”
沈禄点头道:“还真有。”
林瀚摇摇头道:“至少我以前在国子监中,也算是没跟谁结怨,至于谁涉案不涉案的,也与我无关。朝廷在往清明的方向走,难道我还要去逆着不成?咱都是过来人,朝中多少风风雨雨都见过,你怎还这么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