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朱厚照正在接受老父亲的考校,一旁立着东宫首席讲官、身为詹事府詹事的王鏊,皇帝身旁则立着陈宽。
一连几个问题下来,都是按照朱厚照的课业大纲出的题目,朱厚照也算是对答如流,但显然对朱祐樘来说,他的期待远不止如此,随后超纲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朱厚照一概都哑火了。
“连这都不会吗?”朱祐樘厉声喝问道。
朱厚照一脸不耐烦道:“父皇所问的,好像儿臣还没学到,没学到的怎么会呢?没人教,要儿臣无师自通吗?”
“你……咳咳……”朱祐樘气得直咳嗽。
王鏊在旁边看了,也不好随便说什么,毕竟太子课业没达到皇帝的预期,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陈宽道:“陛下息怒。”
朱祐樘道:“学点东西,都要按部就班,莫说是温故知新,就连曾经学的,怕你也没记住多少。之后要多写几篇文章,哪怕写得不好,每天都要交一篇上来,朕亲自给你检查。”
“什么?父皇,一天一篇,是不是太多了一点?儿臣写一篇文章就要花一两个时辰,写完之后……还哪有时间去学别的?”朱厚照当然不满意。
当儿子的,最厌烦的就是老子对自己的课业指手划脚,他巴不得每天都只玩不干别的。
朱祐樘气愤道:“朕在你这年岁时,不用先生督促,每天都会去读书,甚至读书到深夜。每当遇到不会的,殚精竭虑也要搞明白,而你呢?王学士。”
王鏊知道,下一把火就该烧到自己身上,他赶紧上前一步道:“臣在。”
朱祐樘道:“接下来,你或会入阁,东宫的事情,就交给旁人,走之前把该交接的都办好,尤其是太子的课业,先把规矩拟定好,一切都不能乱!”
王鏊没想到,自己入阁的消息,会是以如此的方式传达给他。
他脸上带着几分忧愁,却还是赶紧应声道:“臣遵旨。”
“回去读书!”朱祐樘道,“把今天的文章交上来,每天都要交,交不来的话……就关起来,身边不留任何侍奉之人,也该让你多自立了!”
“吓唬谁呢?”朱厚照小声嘟囔。
朱祐樘道:“你说什么?”
“儿臣说,可以,但请父皇不要每次都如此吓唬儿臣,儿臣把该学会的也都学会了,如果每次是为了让儿臣有自卑心理,实在没什么必要。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朱厚照是很讲个性的,他当然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
老父亲不讲武德。
非要考他没学过的,这不是典型的故意找他麻烦?
“混账!自己课业不精,还在这里找借口?罚今天写两篇文章,滚!”朱祐樘想当个严父。
但显然这不符合他平时的做事风格,看起来是把自己气得够呛,但对儿子来说,影响微乎其微。
因为朱厚照既不吃软也不吃硬。
……
……
朱厚照被人送回东宫,找人监督写文章去了。
题目还是朱祐樘自己出的。
等于是让儿子参加科举考试,上来就要以四书文来写文章,题目也都很规范,就是想让朱厚照早早成材。
陈宽则负责送王鏊出宫。
“王学士,在这里先说声恭喜了,您马上要入阁,以后在朝中可要多照应。”陈宽笑着道。
王鏊只是点点头,脸上无喜无悲。
陈宽道:“看来,王学士对于入阁之事,似乎并不太热衷。”
王鏊道:“没有,能为朝廷效命,任何差事都是可以的。只是东宫或有些事,还放不下。”
陈宽笑道:“是王学士觉得入阁的时机不对吧?”
这让王鏊一时无法应答。
如上次他不想入阁的理由一样,现在入阁,其实是有点“早”,因为入阁之后,回头就要遇到个很麻烦的事情,就是张周入阁的问题,皇帝会在短时间内让张周成为首辅。
那先入阁的人,就可能会成为铺路者,也会成为炮灰。
最好是等张周入阁之后,王鏊再入阁,如此就没了这层担忧。
陈宽道:“王学士德高望重,如今谢阁老因事而被夺职,您不入阁,谁更有这般的资历和威望呢?”
一句话,也让王鏊认清现实。
不管是不是你,都是你,除非要跳过你选旁人入阁……至于跟张周先后的问题,似乎也不用顾虑什么,因为他好歹也是张周的“座师”,当老师的还没入阁,直接让自己的学生先入阁,以后在阁部之中,这礼数尊卑就是个大问题。
毕竟弘治朝的文臣是要脸面的。
陈宽再道:“虽然最近未有廷议,但接下来……陛下在朝中,或会把朝中大事拿出来商议。礼部尚书这职位,也不知是由何人来接替。”
王鏊问道:“也就是说,是由林尚书迁为吏部?”
“是。”陈宽回答也很直接,“礼部中事,很多不能拿常理来揣度,其实王学士升礼部尚书,也未尝不可。但也有人认为,应该由那位张尚书,升为礼部尚书。”
“他……不合适吧?”
王鏊觉得这话题有点扯淡。
张周从兵部尚书升吏部尚书都合适,可唯独升礼部尚书,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
陈宽笑道:“张尚书好歹也是侍读学士不是?虽然他许久未在翰林院内供职,但之前《会典》的功绩,陛下一直都未加赏赐,升礼部尚书……或者是同时兼任,也不是不可。还有那位户部尚书……最近也一直都在生病,陛下对此或也会有所考量的。”
王鏊感觉出,皇帝是打算直接提拔张周,而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已经把传统文臣势力给压服,这会升张周大概是最好时机,让张周为兵部尚书兼礼部尚书,等于说通知兼任了军政大权和舆论之权,对朝堂的把持进一步加强……
“有些话,咱家不该说,但陛下那边,也没让咱家隐晦。说得有不对的地方,还望王学士见谅。”陈宽笑着说道。
王鏊似是听明白一点……陈宽这是在提醒他,有些事不是他自己想说的,而是皇帝嘱咐让他说的。
大概就是想试探一下他王鏊的反应,若是试探不出来,也可能是想暗示让他王鏊心里有数,这方便让他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