佀钟本想说,你怎么能威胁我呢?
但想到,人家虽然只是个户部侍郎,但已经是值守上听处大臣,且这衙门逐渐得到皇帝的器重。
且皇帝之前在朝堂上也把规矩点明了,就是有战事发生时,上听处负责一切事务的呈报和处理,也就是说在军政事务上,内阁是没有任何管辖权的,反倒是上听处可以作为战时对皇帝顾问,并承担很多事务。
陆完道:“若是有人授意,要等到朝上再议,那就要延迟四五日,且还不确定上元节之后陛下是否马上临朝。最近陛下的躬体是否有恙,宫里也没传出消息来。”
“这倒是。”佀钟也发现这问题有漏洞。
说是可以等到正月十六,等皇帝上朝之后,朝上再做争论。
可要是皇帝不上朝呢?
这件事总不能一直拖着吧?毕竟皇命是已经下达的。
陆完也没有把矛盾挑破,反倒是用心劝说道:“这批钱粮,看似不多,但也能让将士们坚持数日,各处的钱粮调配必须要有序进行,若只有京师这路粮食没运过去,责任就只能在户部。要知道山东等地,陛下一早下旨去调运,且还有蔡国公等人在监督,不会出大的偏差。”
“你在说什么?”佀钟道,“兵部岂有权力调动钱粮?”
陆完道:“那户部有权力调遣港口那边的船只?还是调动那边的钱粮辎重等?都已经运到港口,随时都会起运。户部现在已很尴尬,若是下一步,陛下觉得户部非要攥在手中,那户部到底以后谁来做主?”
佀钟皱眉道:“你是想说,陛下要撤了我的职,甚至将我入罪?”
“佀尚书,你现在做的,看似是在顺应那些阁老的意愿,其实却是违逆陛下之意,这要不出事还好……若我是辽东巡抚,我就会跟陛下上奏要粮,将地方将士说得已苦不堪言,陛下便有理由拿到朝上去说……到时吃亏的是谁?是内阁几位阁老吗?还不是要户部的人来承担恶果?”
佀钟沉默了。
想想也是。
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背黑锅的一定是执行层而不是决策层,人家刘健和李东阳是可以轻易免责的。
像能把谢迁这样给拎出来,情况毕竟少见,现在李东阳都不会留下任何纸面上的证据,谁安排过户部做事?你佀钟明知道直属皇帝统辖,为什么要听内阁的?当你说出是内阁安排你这么做的时候,你本身就犯罪了。
“粮食必须要调。”陆完道,“事可以等调出去之后,再跟陛下据理力争,那都是后话。若是因粮食延迟而出事,谁都承担不了这责任。还请佀尚书三思。”
佀钟抬头看了看陆完,想到手上所握着的权力,便感觉到头大。
最后他还是甩甩袖道:“最近我身体欠佳,事由你来定,等我休养几日回来时,希望事情已经解决!”
显然佀钟也觉得陆完说得有道理,但他不能“负了”李东阳的嘱托,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调粮的事,交给侍郎陆完来进行,而他则选择逃避。
……
……
粮食继续调拨,虽然延迟了一日,但总体问题不大。
而刘健和李东阳那边则没收到什么消息,毕竟直接跟他们对接的,都是尚书侍郎等官员,京师仓储在调拨粮食,这件事是无须跟阁老直接汇报的,且内阁也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眼线去盯着。
再就是,李东阳也觉得佀钟作为传统文臣,不可能会辜负他的信任。
既然当面都已经把事说定了,那就等着朝堂上跟皇帝据理力争就行了,完全不必要去担心佀钟会反水。
但事情恰恰就是那么不可控……
在于现在内阁对朝堂的控制力,已经很低了,还有就是内阁现在所做出的很多决策,都跟皇帝的意见是相悖的,且皇帝现在丝毫不给内阁面子,连阁老说抓就抓。
当内阁跟皇帝意见不统一时,皇帝也不再顾念什么师生情谊,或是什么朝堂稳定,也不再会像以前那样吃了亏还要隐忍不发……现在的皇帝已经很强势了。
佀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很识趣听取了陆完的意见。
正月十四时,在内阁值房,李东阳还在信誓旦旦跟刘健说,这件事完全在控制之列。
可当散工之后,当李东阳要去兵部那边,找兵部两位侍郎谈谈辽东用兵的事,准备在正月十六朝议上拉两个兵部侍郎一起反对辽东用兵,却见到马文升匆匆而来。
马文升道:“宾之,你不是说,先把户部调粮的事给缓下来?为何事情却未有任何的迟缓?”
“什么?”李东阳皱眉。
“粮食这几天都已经调出去了,都是走陆路往港口而去,说是要从海上运到辽东,这事你不知道?”马文升也觉得惊奇。
你李东阳控制局面,就是这么控制的?
李东阳道:“马部堂,您是怎么知晓的?”
显然李东阳是不相信的。
马文升叹道:“我是不知的,却是连身在宣府的巡抚都已知晓有这回事,你猜我是如何知晓的?京师粮食调运,关乎到西北的钱粮调运,宣府作为粮仓,也会有户部的公文下达……没人跟你说吗?”
李东阳一怔。
他这才想到,宣府巡抚刘大夏是马文升举荐上来的,且刘大夏在管理财政方面可是一把好手。
结果就是,短短几天时间,刘大夏都得知情况,并及时传递到京师来,反倒是他这个人在京城阁老却对此完全不知情。
“户部到底是要作甚?”李东阳气愤不已。
马文升叹道:“那位尚书,听说已经病休了,左侍郎人在三边,右侍郎人在上听处,却是上听处那位右侍郎在办理此事。只怕你找去户部,也是徒劳,因为……唉!陛下要用兵,还是不要强行阻碍为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