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
户部尚书佀钟,接待了宫廷使者司礼监秉笔太监韦彬,以及内阁的代表李东阳。
“一共是十七万六千四百二十六两四钱,韦公公您看过,若没问题的话,户部在上奏中也就如实填报,有关河工的账目也就到此清算完成。”
佀钟显得很谨慎。
司礼监和内阁同时关注的事情,还是皇帝亲自过问的,他作为户部尚书在处理这种事上当然要小心翼翼。
韦彬笑道:“账目对了!去年河工调了内府的银子,现在秋粮早就已经入库,也该归还过来,李阁老,没问题吧?”
李东阳面色阴沉。
用了皇帝的私人荷包,其实李东阳是不想还的,尤其所用的这笔银子还是张周派船去海外掠夺回来的,属于“意外之财”,结果这意外之财全被皇帝给占为己有不说,现在拿出一点调到河工,居然还要讨要回去?
皇帝到底有没有把朝廷当成自家的?
还是说,当皇帝的也都把公私分得那么清楚?
佀钟圆场道:“账目是一早就定好的,陛下在朝上也重申过几次,最近陛下并未上朝,不过事还是应该照先例来执行。开春之后,黄河的河工可能又要有所开销,韦公公您看……”
韦彬面色不悦道:“有河工就要找内府吗?内府的手头最近是充裕了一些,但内府的开销也不小,光是西北打仗,就要耗费不少。这部分垫付的部分,是不是回头也该好好算算?”
“哈哈,都是公账,没什么可算的,韦公公,您要知道,这事陛下提前可没说过,我这个当户部尚书的也不能私下做主。”
佀钟当然知道这账是不能算的。
如果算起来,过去几年打仗,基本都是皇帝和张周在负责基本的后勤补给,朝廷调拨的钱粮甚至还没有往常年不打仗的时候多。
说白了,这两年九边打仗,打的都是朱祐樘和张周的私人腰包,这要是计较起来,户部京仓的那点钱粮,可能都不够赔的。
“没事的话,咱家先走了。佀尚书,看你这地方也挺清闲的,马上要过年了,年底的清算也该做好,不该带到来年的账目,也都该一并清了……听说还有南方造船的账目尚未审结。”
“正在审,估计……再用不了多久,就能算清楚了。”
佀钟继续推诿。
说是快了,但要是李东阳这些大佬不点头,可能审个三五七年,最后就不了了之,到时又是掏张周的腰包去造船。
想让朝廷为之掏腰包?想得美!
……
……
韦彬从户部衙门出来,佀钟本要相送,却被李东阳刻意给阻拦。
佀钟明白李东阳这是有话要跟韦彬说,所以也识趣不去打扰。
李东阳陪同韦彬出门口,突然问道:“韦公公,之前谢于乔下诏狱,没经审问就出来,听说已经上奏请辞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批下来呢?莫不是……此事还有转圜余地?”
韦彬笑道:“李阁老很着急要让谢阁老离开朝堂?”
李东阳叹道:“一殿为臣,到底是有情义在的,于乔他这几年也算是兢兢业业,现在到底要怎样,我只是想求个答案。”
“不急。”
韦彬将之前佀钟所给列的清单揣进怀里,显得漫不经心道,“奏疏目前是留中不发,也不急于一时。”
李东阳不由皱眉。
现在皇帝已经明确要把谢迁赶出朝堂了,这怎么还“依依不舍”起来?
装样子到现在,只是为了装出君臣情深的模样?
那还不如直截了当一点,让谢迁离开朝堂,也去得更痛快一些。
韦彬脸色似有什么深意,微笑道:“还有个结果没传到京师来,所以要等几日,或许谢阁老这事……仍有回旋余地呢?哈哈,谁说得准呢?”
“是何结果?”
本来李东阳对于谢迁留朝的事,已经不抱有希望,但听了韦彬的话,他稍微激动起来。
毕竟崔元和朱凤已经打了胜仗,按目前的进展,那谢迁是留不住的。
李东阳心思敏捷,也在想,要是皇帝在等崔元和朱凤顺利撤兵的消息,那就是说……皇帝很可能知道,这俩货带兵回大明境内也不是容易的事,再或是己方损失也很大,很可能是功过相抵的状态。
大概只有这种情况之下,才能保住谢迁阁老的官职。
但韦彬所说的,显然不是这个,韦彬道:“再等等,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吧。李阁老,有些事咱家也要提醒您一句……最近可一定要低调,这凡事不可冒进。”
李东阳继续皱眉。
这话看似是在警告自己,没来由的警告,让他最是不好去揣测。
看似你韦彬说的是直言好话,但怎么听来,就是在说废话呢?
……
……
李东阳回到内阁值房,见到刘健,仍旧不见程敏政的身影。
刘健当即问及李东阳会面韦彬的事,李东阳也当即将二人的交谈相告知。
刘健道:“宾之,你怎么看?”
李东阳道:“我一路想来,或是朱知节和崔懋仁回兵途中,或是遇到什么麻烦,再或是将士于冰天雪地之中,折损太重,再或是有虚报战功等情况还需细查。”
“不对。”
刘健摇摇头道,“伱想得太乐观了。”
李东阳叹道:“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陛下还在等什么消息。”
刘健将一份东西递给李东阳,李东阳看过之后,发现这是张懋参劾马仪的奏疏,登时眼睛里透出些微惊喜的神采。
现在张懋脑子不好使,主动投靠过来,要借文官的力来打张周和王守仁,这摆明是好事。
如果连张懋都参劾马仪,那谢迁找人参劾王守仁,也是合情合理的。
毕竟连受到王守仁调兵这件事恩惠的张懋都不领情,连张懋都觉得王守仁坏了规则,那谢迁何错之有?
刘健道:“你没发现,到现在,马仪出兵那六千骁骑,都没消息吗?”
“这……”
李东阳神色一紧。
刘健叹道:“先前我也在想,这么一场战事都已经结束了,到了该论功请赏的时候,就算有过错的人,也该论罪当罚了!可陛下就是不急不忙,很可能还在等这一战的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