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周、朱凤一行,带着近三千人的队伍出了京师,一路浩浩荡荡往蓟州镇驻地三屯营方向而去。
大明的蓟州隶属于顺天府,是行政区域,而蓟州镇简称蓟镇,驻地则靠东在永平府境内,不过顺天府和永平府之间相连,且都属于北直隶,本身在行政上还是有一定的共通性。
一行沿着官道走,大军沿途会驻扎,一天行军七十里上下,对于一支以步兵为主的队伍来说,这速度已经不慢了。
却是这天下午临近进入到永平府时,张周早早就让队伍驻扎,主要将士是就地扎营的,而张周和朱凤等主要的官将,则有瓦片遮头,官驿站知道是张周和朱凤这般的大佬前来,早就把招待的事宜布置好,客房到服务一应俱全。
张周早早进了客房,他这趟出来可是带了女眷的,便是王明珊。
别人以为他是去打仗,但其实他主要目的是为开矿,既是搞那些爬山涉水勘探地形的事情,就没必要把自己整那么累,王明珊既是他身边女眷,也算是女护卫,一身锦衣卫千户的服饰走到哪都方便。
这次除了王明珊随同前来,王明珊的父亲王时和四叔王昕也以锦衣卫千户和百户的身份随行,不过他们并不跟随入住驿馆,而是随军旅将士就地扎营休息。
「天这么热,好不容易到天黑了,是不是应该多赶路?」
张周这边还在写写画画,可能是敞着门的缘故,朱凤不请自来且是横冲直撞一般,便进入到张周的房间内。
张周抬头皱眉打量着他,道:「知节,你为何如此冒失?」
「我看……门开着。」朱凤一脸愧疚的模样,脚步退出门口。
张周道:「我开门是透透气的,这天是挺热的,但往前不到几里路就是永平府,对我们而言那是龙潭虎穴,今天最好先整顿一下,明日再进入永平府地界。」
朱凤一脸不解道:「龙潭虎穴?不至于吧?这都是天子脚下。」
张周将笔放下,而王明珊则接过张周写好的东西,整理好放到一边,随后到门口巡查去了,只留张周和朱凤二人在房间内。
「知节,我可跟你说好,进入到永平府地界之后,可不要单独出行,我们这趟过来是虎口夺食的,其中的利益纠葛远比你想象中要复杂,别看这里跟顺天府也就一墙之隔,但严格来说这里已经属于山高皇帝远三不管的地界,小心着点。」
张周算是好心提醒了。
朱凤有些懊恼道:「我知道开矿的事,可能会抢了地方上的利益,但那是张兄有本事,能找到矿脉,再说了张兄开矿是陛下下旨,你还是兵部尚书、蔡国公,谁敢跟你作对?」
张周想说,这年头为了利益连亲爹都要靠边站,所谓的敬和怕都是扯淡,远不如金银珠宝来得实在。
「安边侯。」门口刘贵在晃着脑袋,「小侯爷,您的家眷来了,说是给您送点东西,就在外面,您见不见?」
「呃……」朱凤一脸踟躇。
张周知道这小子是「逃婚」出来的,为了不跟陈锐的女儿成婚,朱凤是顶着各种压力,劝他张周早点出发,然后跟家里连招呼都没打,逃也似跟着军队出征。
现在家里派人来,名义上是带个包袱送点东西来的,更好像是来敲打他的。
「去吧。」张周道,「别让家里人挂念,回京之后也早早把婚事给办了,免得再被人认为你不成熟。」
「哦。」
朱凤灰头土脸下去见成国公府派来的人。
朱凤所见的,是朱大奇,也算是老熟人,但因为朱大奇是成国公府雇请的,也导致朱凤只是把朱大奇当成家族对他的紧箍,这趟出来他是一个家族的扈从都没带。
把东西拿了,朱凤也就留朱大奇在军中。
大有一种离家出走被家里人追上,没办法只能接受家族监视的意味。
当晚张周这边就收到了永平府那边传过来的信件,在永平府负责开矿安保事宜的锦衣卫千户孙上器,也就是那个跟着他最早发迹曾经的锦衣卫百户。
「怎样?」
朱凤跟张周同桌吃饭,见张周拿着信件在看,不由问了一句。
张周道:「如我所言,地方上的情况并不太好,矿上经常有人去闹事,殴斗的事件也经常发生。」
「地方官府不管?」朱凤皱眉。
在朱凤看来,从永平府知府,到下面的县衙,应该一心维护者张周的利益才对。
张周笑道:「吃皇粮的人,多半都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再说了,这矿名义上是我个人的,也不算是官府或是皇家的,地方官府以何名义来管呢?言官都盯着,或许谁都怕被人参劾,说是为了我一人的利益,要牵动官府来维护,扰乱地方。」
朱凤咋舌道:「那岂不是没处说理?不对,咱多带点人去,那咱就是理,反正人多。」
「矿上的人也不少。」张周道,「你莫不是忘了先前陛下调了一万兵马专门供我训练和调拨之用?但这批人总归是军中之人,加上京营跟蓟州镇本地的兵马会有一定的冲突,有时候关系也不好协调。」
大明设立蓟州镇的初衷,除了是联系京师跟辽东之间的军事往来,维护从山海关到宣府这条线的关隘安稳。
还有个目的,那就是牵制京师京营。
所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京营造反,需要在京畿周边有重兵能随时抽调驰援京城,因此张周所能调动的京营人马到永平府开矿,会跟蓟州镇本地的防备兵马形成利益上的冲突,而且双方有点势成水火的意思。
本就不在一个体系之内,谁看谁都不顺眼,加上张周调来的京营士兵可以有矿山吃肉,而蓟州本地兵马连汤都喝不上,这矛盾就更大了。
面对一个可以往外冒油的大蛋糕,谁都不敢说不会动心,哪怕这蛋糕本来就不属于地方官和本地驻防兵马,可他们手上的权力不能换取利益,自然会心有不甘。
也就是因为张周的地位在那摆着,才形成了大致的平衡。
朱凤问道:「那我们是先去矿山,还是先去蓟镇?」
张周道:「当然先去会会地方上军政的人,蓟州镇和永平府官府的人我都会见一下,把话都说清楚。明天一早动身,你也先做好准备。」
「嗯。」朱凤饭都没吃完,突然就好像有了动力一般,起身回房去准备。
队伍一行进入到永平府,倒没有像张周所说的那样凶险。
大概任何想跟矿场产生利益纠葛的人,看到大批的官兵队伍,除了扛着必要的冷兵器,还带着火铳推着火炮,也没人敢上前来。
一行顺利往三屯营方向挺进,一直到六月初九,队伍已距离三屯营只剩下一天的行程,当晚野地驻扎之后,还没等张周用蒲扇把身上的汗给蒸发干净,这边就有人到他的营帐来传报,说是蓟镇那边的特使已经到了。
「爷,说是来送冰的,还有戏班子来劳军,听说还给送了两马车的酒肉。」
刘贵来给张周报信的时候,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这说明跟着张周出远门,那绝对是多有好处的,这不地方上的孝敬就来了。
张周道:「冰留下,剩下的让人给送回去!」
硝石制冰的工艺,从唐宋之间就已经流传下来,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制冰的成本仍旧很大,行军途中也不可能去搞这些玩意。
地方上送冰来,
给送回去也都化了,为了让将士们解暑,张周也就特例允许把冰留下,至于旁的他没必要去收受。
「呃……是!」刘贵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回去传话。
这边刘贵才刚走,朱凤也把身上的盔甲给脱了,然后一身凉快的布衣出现在张周营帐前,他好奇问道:「不是说蓟镇本地的官员都是刚正不阿的?这怎么还……」
连朱凤都不太理解。
因为传闻中,蓟州镇巡抚刘宇那可是个传统文官人人称道的能臣,且是马文升举荐的,绝对应该属于死谏派的那种腐儒。
张周道:「我怎知道?或许是巡抚之下的人,有意来给我送礼,想巴结一下关系呢?这事,我看多半也跟那位刘巡抚没什么关系。」
「嗯。」朱凤很认真点头,「我也觉得,他干不出这种事。」
张周瞄了朱凤一眼,似乎这小子到现在都把党派什么看得很重,估计朱凤心里觉得,只要是「对面阵营」的人,那应该都是一个模板下来,绝对的忠臣铮臣,定不会有阿谀奉承之辈。
是该给这小子上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