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臣一听,皇帝这是在给张周下大棋做铺垫呢?
皇帝刚说器重他,就有他的上奏……
李荣道:「兵部请以朝廷调拨帑币二十万两,用以江南造船等事,具体用度事项已发户部,请以陛下御批。」
西北刚打了胜仗,张周就开始跟朝廷要钱要粮,居然也不是为西北边疆稳固添砖加瓦,居然是为之前已停滞的江南造船之事增加款项?还直接让朝廷来调拨?
如果说之前张周是以个人能力在造船,现在张周就好像是在试探大臣的底线。
我能打胜仗,所以我说了算,我认为应该继续造船,你们就要给银子……要么你们就出来反对,看谁更理直气壮!
这次由李东阳走出来,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气恼道:「启奏陛下,江淮造船之事,一早朝中已有认定,当暂缓执行,何以到今日要旧事重提?臣认为,此事当依从之前之议,将钱粮用在急需之出,而非用以无谓的筹谋。」
你张秉宽说造船是为了防海盗,但海盗之患好像还没那么严重,你明显是在危言耸听。
我们也不是说否认你这么做就是错的,只是说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你这种用刀背来试探我们底线的做法,简直无耻。
李荣道:「那李阁老便是反对此事了?」
「是。」李东阳很不客气便回答。
「但张尚
书对此似也有考量,在张尚书看来,若是来年之前,船只不能修好的话,就赶不及明年出海之事,海上每到炎夏之时便有飓风起,现在正是要为来年筹谋之时。」李荣很认真在解释。
李东阳道:「那敢问,以船只出海,可是能弥补二十万两白银的消耗?若不能,如此做的意义又是什么?」
李荣笑而不语,回头看了朱祐樘一眼,但见朱祐樘没什么表示之后,李荣也退回去不说话。
现场氛围有些古怪。
张周的这份上奏,可说是非常不恰当,再次把自己摆在了跟大臣对立面上。
「再议吧。」朱祐樘等现场沉默半天之后,随口说了一句。
李东阳这才带着疑惑不解退回去。
显然李东阳也觉得事情不对劲,如果说之前他是一股脑反对,可当他在朝堂沉默无声时,突然好像意识到张周这么做好像没什么意义。
他也在琢磨,之前明明是张秉宽自行把造船的事给叫停,这次他突然在这么个节点旧事重提,又明知道我们一定会反对,他只是为了试探我们是否会屈从于他的决定?
接下来论到萧敬出面道:「有关吏部奏请地方官吏任用调整的名册,已有详细的批复,江浙等处用官等事,南京吏部尚未奏请。陛下之意,年后南京六部差事多有懈怠,当派人前去督促。」
在场大臣一时间又摸不着头脑。
派人去南京督促南京六部的差事?这算怎么个意思?
萧敬道:「陛下之意,以吏部左侍郎、翰林学士程敏政前往南京,行督促之事。」
刘健走出来问道:「陛下,不知以此究竟是如何?只是为督促差事的话,下御旨便可,无须亲派要员前往。」
萧敬替朱祐樘回答道:「刘阁老,南京留都所在,牵扯江南诸多事务,且官吏行自便之事,先前奏请多有任人唯私之嫌,陛下以吏部左侍郎前往督促,是为用人之公正公断。参考历年的大计,且要对南方各处的官吏行复核之事。」
「这……」
刘健不好说什么。
皇帝对吏治用心,在大臣看来是好事。
如果派去的人是刘健所中意的,那这件事完全没问题,可关键在于皇帝派去的是程敏政,而这恰恰是最早被张周拉拢过去的那批人。
皇帝一边说要整顿西北的军务,一边又要对江南官场动刀,这不明摆着告诉在场大臣,下一步就轮到你们了?
朱祐樘道:「朕不认为尔等有值得反对的地方。说说河工吧,今年河工调度,到现在都还没个准信,朕这边刚有方案,让户部审阅之后,明日朝上仔细议个清楚。」
这下让佀钟有些懵。
户部给了方案一个又一个,关于钱粮的调度,秉承的原则就是雨露均沾,不形成厚此薄彼的形势。
皇帝没同意不说,现在皇帝居然要主动给出方案,还让他们先议一议,回头拿到朝堂上来做定论?
朱祐樘没等在场人有所表示,又开口道:「诸位卿家,西北捷报传来,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之事,朕会多采纳兵部和礼部的意见,若是诸位有什么要说的,最好这两日也在奏疏中说清楚。功过赏罚关乎到将士们的切身利益,还望你们记在心里。」
大臣听了就不是滋味了。
论功行赏,听起来是合情合理的,但花钱的事大臣一向不热衷,最好是有过错惩罚他们,越重越好,而有功劳则轻描淡写夸奖两句。
什么拖欠赏银、官职的事,朝中大臣最喜欢做。
且拖欠起来的话,会让大臣记恨的是负责兵部的张周,正所谓是把下面将官的仇恨转移到我们的政敌身上,简直不要太美好。
但也许是皇帝早就料到他们会在功勋之事上扯皮,才会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
朝上议事正热闹。
朱厚照躲在后面听着,有点百无聊赖,即便是谈到有关军务的事情,他也没什么心思,哈欠连连的他最后往墙边一靠,手扶着墙闭着眼在眯瞪着。
「殿下,让奴婢扶着您。」
刘瑾负责过来伺候他,还很贴心伸手相扶。
却在此时,正好到造船的事,朱厚照瞬间瞪起眼来。
在朱厚照心中,有一个星辰大海供徜徉的梦想,好像那比出征草原还让他欣然往之。
可随即李东阳就出来把张周的上奏给否了。
「气死我了!造船都不让造?」朱厚照一怒之下,准备冲出去跟李东阳好好理论一番。
好在刘瑾眼明手快,一把将他给拉住。
「殿下,您不能露面,陛下不让您出去的。」
刘瑾话还没说完,一直守在后面的韦彬也跟过来,他也在庆幸没让太子得逞,本来阻拦太子做蠢事是他的职责,只是被刘瑾抢了先。
朱厚照道:「一群庸臣,只为自己着想,难怪父皇会生气。相比之下,某人天天偷懒也能得到父皇的赏识,就怪不得谁了!」.
刘瑾和韦彬都把这话听到耳中,神色中也都带着苦笑。
总结是一针见血,但问题是童言无忌,谁会把你的话当真呢?
还是等你自己掌权吧。
后面的内容,朱厚照又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一直到朝议结束,朱厚照靠在墙边都快睡着了。
「完了吗?」朱厚照抻着头往前看一眼,大臣已经退去,连他老爹也都走了。
韦彬道:「朝议散了,太子殿下,您可以先回东宫歇息了。」
「嗯。」
朱厚照应了一声,随即跨步便走。
刘瑾问道:「韦公公,太子不用前去内殿面圣吗?」
韦彬微笑着摇摇头。
等刘瑾和朱厚照往东宫方向走了,韦彬才急忙回乾清宫复命。
乾清宫内。
朱祐樘也没多少气恼,也没什么兴奋,战场取得捷报,跟大臣提出一些反对的意见……让他内心很平静,就好像这就是朝堂的日常,当然这种日常的喜怒哀乐,还是张周入朝之后带给他的。
「陛下,想来李阁老也并非故意反对的,造船之事,的确是有值得商榷之处。」这次是由李荣出来做出一些反对的意见。
显然不是李荣自己想说的。
而是萧敬逼着他这么说,美其名曰要直言上奏,其实就是给李荣施压,不能每次你都说好听的,而把当坏人的事交给我们来做。
朱祐樘道:「他们反对是平常事,不反对才不寻常。比朕以往受气要好。」
朱祐樘这是回想起当初没有张周的日子,自己就跟个***一样,大臣说什么就是什么,对大臣报以足够的尊重,然后……当皇帝不像个皇帝,更好像个橡皮章。
现在不一样了,朱祐樘的眼界都比以前升华了很多,什么喜怒哀乐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当个看戏的,看你们怎么演戏。
韦彬道:「陛下,太子已回东宫。奴婢过来时听闻,说是永康长公主又过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去了。」
「这永康,朕的话她都没放在心里,让她不要打扰太皇太后,她当耳边风吗?让她给秉宽认错,她也固执没这么做……你去,跟她说,朕让她马上出宫,还有涉及到懋仁的所有功过赏罚,一切都由秉宽说了算。以懋仁此番的功劳,已有封爵潜质,但是不是真可以封爵拜将,朕和太皇太后说的话都不作数,就看秉宽如何来跟朕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