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内。
李东阳来找王华,告知王华有关其子王守仁要被赐爵之事。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李东阳特地在翰林学士房内,跟王华单独见面,连翰林学士王鏊都没得邀请过来……有点鹊巢鸠占的意思。
“陛下之意,要以威宁海一战,以及猫儿庄之战的功劳,给宣府副总兵、万全左卫指挥使马仪,加为平虏伯,以伯安为新建伯。”
李东阳把先前萧敬跟内阁通气所说的消息,告知于王华。
王华一听就大概明白。
这是在恭喜我王家出英才吗?这分明是让我代表儿子去跟皇帝回绝赐封爵位之事。
王华道“犬子初入官场,往西北去之前只是在观政,即便领兵部主事之职也并非实缺,未曾有一日坐堂问事,所谓功勋不过乃西北将士英勇无畏,而他又恰逢其会人随军中。实在不敢居功。”
相比于王守仁的积极进取,王华在翰林院内则一直都属于不显山不露水的低调人物。
他年岁不小,甚至比李东阳和谢迁都要年长,但他中进士较晚,在翰林院从不想去争,也很少有他露头的机会。
好不容易阁臣来找,还摆明让他去推辞功劳,他心知不能不识相。
李东阳对于王华的知情识趣,还是很满意的,他笑道“伯安年轻才俊,在武功上已有建树,也是好事。以我的意思,他将来可以用军功进取,但现在更应该悉心打理好朝事,我想跟陛下提请,让他到六部供职,你看如何?”
王华一时没太搞明白李东阳的意思,也就没马上去回答。
但王华政治思维是有的。
他大概理解为,李东阳所代表的传统势力,想借此拔掉张周的羽翼。
你张秉宽不是把我们传统文官体系出身的同年进士发展成为左膀右臂吗?我们直接让他回朝不方便,就让他爹来出手,当儿子的总不能大逆不道吧?
少了王守仁相助于你,你指望马中锡这样的传统文官来帮你打理军政?你想飞上天,也让你折了翅膀,好好在人间明白何为论资排辈。
让你老鹰变家禽,就算再找旁人替代王伯安当你的翅膀,也让你扑腾不起来。
王华诚惶诚恐道“犬子何德何能?”
嘴上要呈现出对李东阳安排很认同,甚至是很感激的模样,但心里却在犯嘀咕。
儿子这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别人一辈子都完不成的事,自己这个当爹的就这么去抹杀了儿子的功劳?那儿子不会恨自己吧?
还有……
不但是儿子承蒙了张周的照顾,得到实惠,连自己也深受其利。
在于张周修撰成《大明会典》,让他们这些在翰林院清苦过活,十几年都没什么好机会晋升的人,突然有了“功劳”,军功章上也自然有他这个翰林侍讲的份儿。
父子俩现在都马上要因张周的恩惠,而得到官职上的提升,可就因为张周不为世俗文臣体系所容,就要连同张周的功劳,连自己父子二人都要受影响?
不甘心啊!
李东阳大概也知道,让人家直接去推一个超品的伯爵爵位,是有点过分,所以他要做好沟通和安抚之事,他道“伯安回朝之后,至少也应该是六部员外郎,甚至可为六部郎中,等他有了为官处事的经验之后,再出镇西北也不迟。”
“至于德辉你,先前陛下曾允诺要在翰林院诸多人中,递补一名翰林学士,阁部也会推举于你。”
王华道“不必如此。”
他很清楚,就算内阁要推荐他当翰林学士,也不是因为内阁真把他当成最佳人选,毕竟先前内阁推选翰林学士时,可是以杨廷和跟梁储为先的,加上皇帝推荐并最后中选的王鏊,他王华连个决赛圈都没进。
你现在突然就说我是最佳人选……这话谁信啊?
就为了我推辞儿子的爵位,因此而来安抚我,大可没那必要。
李东阳叹道“《会典》修撰多年而成,你居功不小,朝廷也都看到你的功勋,连陛下也时常提到你。”
王华道“此都乃是他人之功,在下不过是尽了一点本分之事。在下今日便写上表,请以陛下调伯安回朝,以他年轻尚无资历为由……请求陛下让他多加历练。”
不用等皇帝下了敕封爵位的诏书,我现在就上表替儿子推辞,算是满足你们要求了吧?
“嗯。”
李东阳也没想到王华如此识相,点头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
……
清宁宫。
朱佑樘正得周太后的传见。
“……本来还说,让周家两个后辈,跟着去西北锻炼锻炼,秉宽如此会用兵,让他们有机会为大明建功立业,何以最后未能成行?”
周太后也不明白。
本来说好了周瑭和周瑛都能跟着张周去西北打仗的,但最后只有张仑跟着一起去了,而张仑在此战中也没什么表现,反倒让王守仁和马仪这样的人大放异彩,周太后当然就觉得周家吃了大亏。
朱佑樘道“用兵之事,都是秉宽在宣府时审时度势所定,朕多都是给他撑腰,让他放手去做。至于用谁不用谁……朕也不会过多干涉。”
当皇帝的也很头疼。
老太太借题发挥,他也只能把责任往张周身上推了,反正张周人又没在京城,你老太太总不至于去跟张周计较吧?
“再者,皇祖母,用兵太过于危险,就算跟在秉宽身边,行军打仗之事也多有犯险之事,何必一定要追求军功?即便要追求,将来秉宽出兵草原时,也会有机会。”
朱佑樘也是在提醒周太后。
只要张周一天还在西北,或者说西北事务归张周调遣,混军功的事就不少,以后总有机会。
咱可不能因为一时的义气,而坏了长久之计。
周太后笑道“皇帝,你以为哀家是跟你一般计较的?”
不是吗?
朱佑樘心想,先前就差明说了吧?
“哀家只是觉得周家的孩子不争气,当长辈的总想为他们做点事,却总是操碎了心,哀家对他们是如此,对你也一样啊。”
周太后语重心长。
朱佑樘当然知道这所谓的对他也操碎心是为了什么事。
“皇祖母教训得是,孙儿一定会用心治理国事,方不负先皇的教诲,也不负了大明的列祖列宗。”朱佑樘道。
装糊涂这种事,朱佑樘现在也门清。
周太后白了孙子一眼,却是将目光转向立在门口似是来找朱佑樘叙话的萧敬,她道“克恭,都是宫里老人了,有事就进来。”
朱佑樘也对萧敬点点头。
萧敬这才进来行礼道“陛下、太皇太后,奴婢是有军务要跟陛下提及。”
“军务吗?皇帝,你先去吧,哀家就算有事,也不能耽搁了你处置朝务,尤其是军政大事,却说最近这军务来得也频密了些,不过你总应该多抽出时间,来多看看哀家,哀家心中也总记挂你啊。”
周太后就差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主仆是在这里唱双簧。
什么军务大事,根本就是找借口离开。
你这个皇帝也学坏了,现在不想来见就借故推搪,还总拿朝事来敷衍,知道哀家不能耽误你处置朝事是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