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
王守仁是在大同总兵王玺的陪同下,一起到大同来接任大同巡抚的。
张周让王玺一起来,加上配备的一千京营士兵和一千随王守仁出征威宁海的将士,也是最大程度彰显王守仁的威信。
新科进士当官第一年就当到九边重镇的巡抚,还是在战时,不用点非常手段很难能让王守仁在大同站得住脚。
王守仁进城时,没有什么官员出来迎接,显然洪汉对于自己卸任巡抚的事还耿耿于怀,以边关尚不安定为由,不出面迎接,他这个前任的巡抚不出面,再加上他还是被调回京叙用的,地方官宁可冒着得罪王守仁的风险,也不会去得罪洪汉。
洪汉回朝很可能会当上六部侍郎,或者是五寺正卿,再不值也会被调南京为官。
干嘛要在这时候去舔王守仁,而让自己开罪一个马上回朝“高升”的部堂级别的官吏呢?
王守仁也没在意这些形势,他入城之后,直接先住到总兵府内。
当夜。
王玺就给他带来了草原上最新的情报。
“……鞑靼内斗戛然而止,据说是永谢布部的首领亦不剌,主动跟鞑靼小王子讲和,愿意割让出右翼的部分草场,换取左右翼和睦相处,随后双方都撤兵,目前都有往大明边关靠拢的迹象……”
王玺在说这个的时候,还是很小心翼翼的。
从他的眼光来看,张周策划的奇袭威宁海,虽然取得了绝对的胜利,但似乎对于草原形势的变化来说,是有利有弊的。
王守仁则语带威严,当着副总兵邝越等人道“此乃是大明之幸。”
王玺问道“鞑靼会不会因此而齐心一致,就此来袭扰我大明边关?”
此时的王玺等将领,好像也明白了为何洪汉明明是卸任巡抚被调回朝,还这么牛逼轰轰不配合交接,甚至出面迎接这样的基本礼数都不搞,是因为洪汉还是有底气的。
你王守仁打仗是很牛逼,但你治理大同有那能力吗?
再者说了,明明人家草原正在内斗,你们策划个绕后偷袭的战术,让鞑靼人齐心一致来对抗大明了,说好了坐山观虎斗,现在几只老虎停止内斗甚至还联合在一起了……大战术来说,这就是大明的失败!
王守仁则不急不忙道“鞑靼内部看似一团和气,但暗流涌动,现在最应该担心被袭扰的并不是我大明边关,而是曾经不可一世的满官嗔部。现在的火筛,可就真的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总兵府内的军将一听,突然之间都好像豁然开朗了一般。
气息都变得通畅起来。
想想也是。
大明奇袭威宁海,近乎是把火筛半部的人都给杀了和俘虏了,就这样我们还担心鞑子个鸟啊!?
草原剑拔弩张的蒙古左右翼突然讲和,他们现在敢逆大势来侵犯大明边陲?他们现在连河套都不敢进了!
墙倒众人推,火筛现在成草原上的软柿子了,本来火筛占据着草原右翼最肥美的草场,让蒙古右翼和鞑靼本部都羡慕不已,但现在……火筛估计要跟丧家之犬一般,人人都想薅到他一根毛都不剩。
“诸位,明日本官要去拜见洪中丞,你们便不必去了,交接之事本官可以自行完成。”
王守仁倒不觉得洪汉敢闹大的情绪。
他上任大同巡抚,看似是张周的主意,但毕竟是皇帝下旨,他现在还是很有底气的。
王玺主动请缨道“末将愿意与大人同往。”
“不必了,本官跟洪中丞还有很多事要商谈,你们在旁多会有所打扰。不过大同镇目前有开矿安民等重担,还要落在你们肩上,具体本官会在这几日详细给你们列出来……”
……
……
草原内部一场滔天巨浪,看起来是被张周给“化解”了。
洪汉最初听到此消息时,也是觉得自己回西北当差还是有戏的,但等他见过王守仁之后,才发现问题并不简单。
王守仁看起来只是个新科进士,但气势很足,甚至来个单刀赴会。
等王守仁跟洪汉分析了如今草原的形势,让洪汉明白大明现在完全掌握主动权之后,洪汉心中仍旧在期冀朝中传统的文臣,给张周和王守仁这些新贵来找麻烦,把他们给赶出西北军政体系。
“伯安,你乃储相之后,不该跟大明的近佞一般胡闹啊。”
洪汉拿出了大道理,要劝说王守仁跟张周划清界限。
王守仁摇摇头。
如果说他在去宣府之前,还可以跟张周割席,现在他已经不得不跟张周站在一道。
首先就是知恩图报的问题,张周帮他取得如此大的功劳,他一扭脸就跟张周闹掰?
再者,若是没有张周的支持,他还怎么实现心中的宏愿,留在西北为大明发光发热呢?他王守仁可是有对军事的一腔热忱,而且现在他还正当壮年,没有那些老态龙钟英雄迟暮只想着混吃等死的心态。
“洪老,西北用兵之事,本就是陛下下旨,在下也不过都是奉命而为,并无私心在内,还望您能理解。”
洪汉年近六十,成化八年进士,比王守仁的爹王华中进士早,年岁也大、
王守仁现在也算是客气的。
洪汉见劝不动,倒好像是觉得王守仁是误入歧途一般,道“回京之后,有机会我一定拜访令尊,像你这般的年轻人,更应该留在京师历练,西北之地豺狼虎豹众多,一个不慎就容易万劫不复。我在西北多年,感触颇多……你要珍重了!”
王守仁心里不以为然。
你没本事,只是个因循守旧没进取心的保守老臣,不代表别人没本事。
大明西北的局势也不像你来的时候那般,大明在边事上已经占尽上风,你还在这唱衰,怕是你的话连下面那些怕死的将士都不会信。
……
……
王守仁就这样顺利接掌了大同的军政之事。
与此同时。
张周人在阳和口,刚把朱晖的人马送走,这边就得到了两份“奏疏”,或者是类似于藩属国上奏的“国书”。
一份是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给朝廷所上的,表达对大明皇帝的尊敬,提出要给大明上贡。
“……贡品的清单都列下来,其中有马匹五百匹,还有牛羊牲口皮毛等,表明这都是身为臣子应当上贡的礼物,不求朝廷任何的赏赐,只求大明能在大同等处重开马市……”
唐寅现在是张周麾下的文职,有什么文书之类的,由他传达。
因为阳和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城塞,这里本来官最大的只是阳和卫指挥使宋宪,在王守仁和朱晖相继带兵走之后,留守的兵马以张周为首,麾下一下就冷清下来,除了唐寅也就剩下要跟张周一起开矿的张鹤龄。
“挺好,挺好。”张鹤龄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脸自在之色道。
张周道“开马市就是跟草原部族互通有无,现在我们需要他们的什么?战马?还是牛羊?想开市就让他们出兵,打赢了听他们的!负责免谈。”
“嘿!”
张鹤龄道,“张制台,这种事好像不是你来定的吧?那怎么也要……陛下定。”
张鹤龄是非常支持开市的。
因为开市之后他就有利可图,难得来西北当副总兵,有了权力才有资格以权谋私。
张周懒得理他,名义上是由皇帝和大臣商议后决定,但他张周对皇帝的提议可至关重要,只要他张周不支持开西北马市,那估计就算朝廷上下也基本不用讨论了,皇帝一定听他张周的。
“下一份。”张周对旁边的唐寅道。
唐寅拿出第二份,脸色则轻松自在了很多“火筛上表,希望能归顺大明。”
“啪!”张鹤龄一拍桌子。
房间里的张周和唐寅都在瞄着他。
你个二货没事在这闹什么动静呢?让你来旁听一下而已,倒显得你比别人都激动?
张鹤龄振奋道“火筛投靠大明,咱这场仗没白打。”
“咳咳。”张周清了清嗓子道,“寿宁侯,请搞清楚,这场仗是如今大同巡抚王伯安打出来的,别咱咱的。”
张鹤龄抗议道“说得好像你我都没功劳一般?张制台,你这拆台的本事可真是……”
突然之间,张鹤龄也觉得很无力。
明明自己已经很嚣张跋扈了,但遇到更跋扈的张周,他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但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还要跟着张周一起开矿发财,哪能得罪这位随便就能测出矿脉的牛逼人物?再说了,张周是上司而他是下级,他还想跟着张周混军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