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之前草原跟大明的战争中,吃亏的都不是达延汗本部,达延汗保存了实力,已有资格去完成内部的兼并。
“换了平常时候,火筛在进兵时,是不可能丢下本部人马倾巢而出的,但如今关乎到他们部族的生死存亡,三大族加上十几个小部族的联军,都尚且不是达延汗的对手,他们能在猫儿庄一代留下部分人马防备大明从大同镇北上,已是他们的极限。”
“若能绕道于敌后,凭什么认为没有取胜的机会?”
“你们不会以为,我张某人是来跟鞑子正面作战的吧?”
“啊?”
在场的人又愣住了。
先前几句,张周还在那义正言辞讲解出兵的意义,后面一句……就好像是暴露了张周的本性一样。
不正面作战,那就是喜欢偷鸡摸狗?
张鹤龄大大咧咧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是渔翁,干嘛要正面作战?张先生说得对,这种好机会,把握不住错过这村就没这店,打了吧。呃?诸位以为呢?”
这会在场都没人稀罕搭理他。
你这个没立场的骑墙派外戚,你先说不打,现在又说打,感情是风往哪边吹,你这撮墙头草往哪倒是吧?
……
……
现场再一次安静下来。
但这次似乎各人的意志又有所不同,从之前对于出兵的畏怯,变成了一股跃跃欲试。
唐寅打破沉默问道:“张制台,敢问一句,您是算到了,火筛的本部确定是在威宁海,并且防备不足是吧?”
如此也就成为在场所有人最为关心的话题。
那些武将都在想,还是这位唐进士问问题能抓重点。
如果这位张半仙都能呼风唤雨,再算出火筛本部在哪,再派兵去奇袭,那成功的机会简直完全站在我们这边啊。
“是。”张周给出准确答案。
这点可并不是张周在糊弄。
历史上达延部跟蒙古右翼的战争,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年时间,最初达延汗甚至是屡屡遭遇不顺,经历过次子被杀,以及马鞍岭大败,差点连命都葬送。
但最后达延汗在正德五年,通过派兵奇袭威宁海,占据蒙古右翼本部草场的方式,在威宁海北岸进行祭天,逼迫蒙古右翼几大部族与之决战,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于此战大败,而后只能带领部族逃窜甘肃青海一代,草原形势也从此发生了根本逆转,达延汗也就此统一了草原。
而张周现在所使用的战术,其实跟十年后的达延汗,也没什么本质不同。
而且张周筹码更多,优势更大。
整个大明西北的军事都可以受其调度和节制,有黄火药和佛郎机炮、改进版的红夷炮,更有军中上下对他的推崇。
同时利用了达延汗跟蒙古右翼之间的兼并战,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不是因为草原内部的兼并,火筛等蒙古右翼部族,也不会把自己的大后方漏出来,这也正是顾此失彼。
或许连草原人都觉得,王威宁已死,光靠秦纮、王琼和朱凤之流,是不敢进兵草原的。
张周?
在草原人看来,这不过是个方士,有大明皇帝的宠信,自己在宣府慢慢练兵就行了,把那块地方都让给你,这种近佞干嘛要作死去给自己找麻烦?
到了草原的地盘,还由着你们大明的兵马逞能发威不成?
“诸位,我想让你们明白,此战是陛下一直想要的主动出击之战,也是扬我大明国威之战,此战延绥出兵不过一万,其中以三千骑兵为先锋,快速突进到威宁海,而后续七千兵马则随中军稳扎稳打,袭扰完威宁海北草场之后,绝不恋战,旋即撤兵。”
“与此同时,偏关、大同、延绥等处,会配合出兵。先以延绥之地出兵,让达延汗前后失顾,也让蒙古右翼各部以为大明出兵之重点在延绥,令蒙古右翼进一步往西进兵。”
“随后偏关、大同出兵,于东河套之处形成协应。”
“随之是我们从宣府出兵袭威宁海,此战或可奠定未来十年边关局势,谁要战便留下共同商议进兵之策,谁若不想战,那就就地卸职从此之后朝廷必将无其立足之地!”
“诸位,斟酌吧!”
……
……
张周此时气势很足。
所分析的战局,还有战术,基本也能让在场的武勋接受。
主要是……
张周说了,咱压根就不是来跟鞑靼主力交兵的,遇到鞑靼主力咱撤就是了,奇袭敌后,也没多远也就四百多里,打的还是火筛部的老弱病残,这都怕的话……那大明的将士真不用混了。
“诸位,你们不会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吧?”
张周一看在场没人出来表态,也是恼了,“是不是本官就该把王德华和朱知节叫来,让他们配合我出兵?还是我让陈凉酒来?他别的本事没有,一天一夜进兵二百里一点问题都没有,两天两夜就能杀到威宁海,你们是让本官临时调人吗?”
在场的人一听都想笑。
到这会,张周还不忘贬损陈锐,也看出来张周好像真的瞧不上陈锐,所以才会找他们一起出兵。
就在马中锡也气呼呼不说话时。
马仪走出来,抱拳行礼道:“张制台,末将愿意为先锋,领三千骑兵奇袭威宁海!”
马中锡瞪了马仪一眼,似乎对马仪很轻蔑。
在马中锡看来,马仪这么做,很可能有投敌的风险。
“好。”张周对马仪的态度倒很赞许,点头笑道,“不愧是我大明边陲名将,有勇有谋,更有担当,不像某些人一样遇到战事畏畏缩缩。”
“张某人,你说谁?”马中锡听不下去了。
张周不理会马中锡,这老头也就是脾气太倔,倒也不叫坏,甚至还有点蠢。
在大明如今这世道当官,光靠耿直一点用都没有,马中锡未来的遭遇也证明了他既不适合当官,也没做出为人师表的风范,闹出弟子之间李梦阳对康海的恩将仇报,就算写出了“中山狼”的典故也是无病呻吟,甚至没当好大明的臣民。
“既然诸位有建功立业之心,那三千先锋骑兵,本官就交给马指挥使,也让他有机会建功立业,诸位有意见吗?”
“挺好。呵呵。”张鹤龄在笑。
只要不让他当先锋,他就觉得不错。
而一旁的唐寅则好似看明白什么,用一种“原来如此”的眼神望着张周。
张周则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意思是淡定,看明白了你也给我装糊涂,就当什么不知道,可千万别乱说。
唐寅心中惊骇。
他到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张周会一反常态,半路上会接收一个戴罪之身的马仪。
因为纵观张周身边,从保国公朱晖,到寿宁侯张鹤龄,再到张仑和京营将领,哪个能堪当大用带兵突袭威宁海?
把朱凤调来,朱凤敢去?
还是陈锐敢去?
研武堂的学员或有此能耐,但他们在宣府本地将官中威望不高,指望他们带三千骑兵长驱直入草原四百里,来回八百里?
思来想去,只有马仪合适。
而且马仪因为是戴罪之身,逼着他只能靠建功立业来抵消罪过。
至于怕马仪投敌……更不用担心。
这会九边南北局势发生根本逆转,大明占据优势,马仪会抛家舍业在大明平定草原的黎明之前投敌?他图什么?
朱晖道:“以马指挥一人带兵前去,怕是不妥,不知该以何人协同领兵?”
按照大明的规矩,要出兵,既要有武勋,也要有文官,还要有监军太监。
监军太监不用曹顺似乎也要用,但要说文官……很多人也在打量唐寅,张周先前拍他几下肩膀,就有让他跟着马仪长驱直入的意思。
所以唐寅这会除了惊骇,背脊也在发凉。
“呵呵。”
张周只是在笑。
“有一位同僚,想来今明两日就会抵达宣府,他将以兵部主事的身份,协同出兵,我想能奇袭威宁海,震慑草原,应该是他毕生志愿吧。”
“当然,中军之中,还是以本官为主。我将亲率七千兵马,与保国公、寿宁侯等人,一起出塞,放炮、猎鹰、射雕,悠哉悠哉等待前线将士凯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