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眉头紧锁道:“宾之你的意思,是每件事都在他预料之中?”
“可能如此。”李东阳道,“他的出身到现在都没有调查清楚,我们对他的以往所知甚少,连他中举之前的授课、进学情况都查不出来,他就好像是从天而降的,若他身上真有什么神机,陛下如此信奉道学,你们不觉得一切都来得太凑巧了吗?”
皇帝信什么,张周就给皇帝灌什么。
而且一灌一个准,让皇帝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然后张周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周就好像是上天看准了皇帝的脾性,送到人世间专门治皇帝,并以此把大明带偏的“傀儡”,如此说张周就是上天的代言人,被上天牵着线走的。
谢迁不说话。
因为他能听出来,李东阳并无虚言,跟张周比……传统文臣的劣势太大。
刘健道:“言外之意,是让我们找个能如张秉宽一般的人,上能知晓天意,下能通达圣意?”
李东阳拿出一份奏疏,放到二人面前道:“正一道的张天师,已请旨来京,估摸年后就会抵达。”
话不用多说。
大概的意思是,治张周这种“方士”,应该找个更牛逼的“方士”,那就让龙虎山张天师一门去跟张周斗。
天下信奉道学的,都以张天师一家当成正统,你张周崛起之后,张家肯定会认为自己的正统地位受到挑战,到时让二者相争,让皇帝从中分辨谁更牛逼……就算是张周赢了,张周也会得罪道家正统,到时张周不就陷入到腹背受敌的局面了?
刘健叹道:“宾之啊,这到底是为了朝事,还是为了争一时之长短?”
“我说什么了吗?”李东阳的意思,人家正一道的张天师要进京,是为了朝拜,我只是提前通知你们一声。
你们怎会认为我是别有用心呢?
刘健和谢迁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你提前跟我们说,大概就是让我们站在正一道那边,暗中给他们撑腰?至少也在背后给张秉宽拆拆台呗?
谢迁则笑呵呵道:“这京师内外,早就有人把张秉宽称之为天师,真不知从此以后,到底论天师,是不是他张秉宽的专属呢?放作我是张氏一族的人,被这么个莫名冒出来的小子在道学上占了优势,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总算有热闹瞧喽。”
道士手段太多,我们传统文臣打不过。
那就找个大道士来。
你张秉宽再牛逼,看你怎么跟龙虎山正一道的人斗,人家家大业大,而且信徒广泛,你再牛逼也要屈从于形势……
……
……
有关正一道来京的事,张周早就知晓。
也没太当回事。
因为朱祐樘提前都言明了,道家之事不涉及到正统之争,张周如今身为蔡国公,也不屑于去争个道家正统的威名,至于正一道张家敢不敢跟张周争,那也是个大问题……明知道张周现在深得皇帝的信任,还要来争,那不是自讨没趣?
张周这边家眷没回来,张周仍旧只能当“和尚”。
到晚上仍旧是去戏楼,一边听着外面在排戏,一边在自己的包间内瞅着各种兵部的公文。
他也很发愁。
因为没有从底层一步步爬升,而是直接跃居高位,也给他带来一个不太好的“习惯”,那就是遇事不喜欢敷衍,总想要把问题解决,说到底还是官僚思想没那么重,以至于案牍上各种费神的事情在沟通和处理方面都很棘手。
官场的事情适合“拖”,适合“推诿”,不适合“遇事决事”。
张周人在官场的资历也不够,这需要他从政绩上,尤其是在治理兵部部堂事务上获得历练,以及他人的尊重。
这反倒催生张周不得不处理手头上的事,而很多事又需要跟朝中六部的人沟通,尤其是户部……眼下户部尚书佀钟看似是“后起之秀”,但人家毕竟是传统文臣推上来的,光靠一个王琼,完全还没法把户部对接的事情做好。
“来年开春,大同、延绥两处,铸重炮三十门,另远炮二百四十门……”
“燧石铳四千杆,弹药不计……”
“石材五十万方,用以延绥造城之用,所需盐引折色银十二万两……”
张周光是核算一下来年开春地方上所需要准备的战备物资,数字其实就已经达到了四十万两,而相对于大明的财政收入,这些开销又有些大,毕竟大明过去数年在西北一直过得都是紧日子。
大明也想全军出击,以十几万兵马进兵草原,获得一场大胜。
奈何条件不允许。
西北将士看似是军户,留着打仗的,但多数时候都是在完成修造堡垒、种田、运粮等事,他们真正训练的时间很短,就算给他们大批的军械物资,在没有合适教官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懂得如何使用。
研武堂设立的初衷,就是先教会那些将官如何使用新的火器,把大明边军将士的心态从冷兵器往热兵器方向改变。
但本身研武堂也需要朝廷调拨款项来保证运转。
“……研武堂预算开销,十六万两……”
等于说,来年光是一个研武堂,就要占大明如此大的开销,张周也不知道这钱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修研武堂的屋舍?修校场?
还是说用以公费开支?铸炮什么的本身是不需要研武堂出银子的,调的又都是京营的士兵……就算是管饭,也花不了这么多银子。
但等他看到下面每一项的预算开支,张周又就觉得好像这十六万两银子还有点捉襟见肘呢。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张周把面前的公文案牍全都合上。
一旁的小长今很识相,赶紧过来给张周斟酒。
却还没等张周拿起酒杯喝两口,他的客人便到了,是宁彤。
宁彤是过来跟张周“学徒”的,因为要一起开药铺,宁彤感觉到这是自己人生的机遇,说不定以后他宁彤就是大明第一女神医了,所以往张周这里来的时候,也是风风火火的样子,拿出了一点事业女强人的姿态来。
却是在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正是陈家女。
“这是蔡国公让妾身所写的计划书,选址在崇文门内,距离皇宫不远,以后会有专人进行打理,妾身作为掌柜,可以随时出外问诊,另外进货会以江南药材商贾为引,各处的药材皆以优者所选,还有每年房租的开销,以及用药的成本等……”
宁彤第一次当个大掌柜,把什么事都列在纸上。
张周看完之后,将计划书丢在一边,冷冷道:“不好,下一个。”
宁彤一听就懵了。
我忙活半天,你一句不好,就给否定了?
陈家女则走过来,把一份账册递给张周道:“去年大同煤矿营收折白银三十六万两,刨除军费开支、调运开销等,净利十七万四千六百五十七两。”
“嗯。挺好。”张周点头。
宁彤一听。
还有这种好事?
我辛辛苦苦做药材生意,一年下来也赚不到个千八百两的,你开个煤矿,一年就能净利十七万多两?
那我还搞什么药材生意?
“蔡国公,请问,您的煤矿……还缺人打理吗?”宁彤也直言不讳问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