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朱祐樘补充道,“这两日,阁部、上听处、六部、都督府内各派出一人,留守在文华殿内,随时听候调遣。”
刘健终于走了出来,却是提出质疑的,他道:“陛下,不知此为为何?”
朱祐樘道:“要随时应对变局,若得知消息之后,还要再去请人回来商讨,只怕也有所不及,草原之战到了刻不容缓之时,每遇变故必定要随时调遣。”
刘健想说,如果草原上发生的情况,还要京城陛下和王公大臣商议对策,传达过去再执行,那黄花菜都凉了。
或者说,王守仁和他六千将士暴尸荒野的身上都长草了。
“朕想让诸位卿家,陪朕一起等,难道不可吗?”
皇帝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漠。
你们平时唱反调就算了,现在让你们各衙门都派出一人来,一起等待战事变化,随时听朕的传召去商讨对策,你们觉得是委屈了,还是怎么着?
刘健明白,皇帝这是因为内心的忐忑,想让更多人来分担,才会有此决定。
所以他也就没什么好反对的了。
……
……
朝议结束。
如皇帝所下的旨意,六部每个衙门都要派人去文华殿,而且规定必须要“侍郎”以上,大概的意思就是一般人的意见朕还不想听。
而之前皇帝让派人时,故意把上听处说到内阁之后六部之前,大概也是在给内阁面子。
此事由李荣留下来发动号召。
“诸位大人,老朽年老体迈,未能尽大事之责,还望诸位能体谅陛下的良苦用心,至于派何人前去,自行商议清楚,或者毛遂自荐也可。”
李荣看起来也跟个老好人一样,说话的方式,跟之前的司礼监掌印戴义很像,但他的“憨厚”中却带着一些精明。
但其实他的能力,比是萧敬还是有所不如的,这点连李荣自己都清楚。
可要是比戴义……李荣知道自己强了很多。
而论对皇帝的忠心,他李荣又觉得自己更强了。
谢迁走过去笑着问道:“上听处和内阁各有人的,是否还要派两个人前去?”
李荣笑道:“李阁老要代表阁部与上听处二者,也不是不可。”
张懋也走过来道:“老夫人老眼昏花,平日公廨内的杂事难承担,今日要留守宫闱为陛下出谋划策,老朽便自担这份辛苦,以都督府的名义留守于宫内。”
你们内阁不是想让李东阳既代表内阁,又代表上听处吗?
那我张懋也不能被你们压着,轮到有决策权的事情,我张懋虽然年老,但代表一下都督府的武勋,还是义不容辞的。
换别人?
只怕那群人能力不济。
或者说,他们话语权太低。
谢迁笑道:“英国公何必自寻烦恼呢?此等事,应该找近几年有西北治军经验的人担当才好,我觉得,成国公就不错。”
张懋撇撇嘴道:“成国公已经往南京去了,于乔你不知道吗?”
“他……”
谢迁不由皱眉。
如果说朱辅去了南京,是为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皇帝先前也没明确说让朱辅回南京接替徐俌为南京守备……现在先让人出发,皇帝这是准备“先斩后报”?有必要吗?让谁当南京守备,那是陛下您自己的家事,我等连西北的事都顾不过来呢,谁在意这个?
周经走过来道:“户部便由我前去了。若说都督府,其实保国公也可!”
周经知道自己马上要退休,所以他也不让两个侍郎去承担什么值守文华殿的差事了,他就是要自己去。
李荣眼见几人还在为都督府派何人为代表而争论时,他笑道:“各都由公廨内自行商讨,不必听取他人意见,诸位。老朽先到外面等候,还请各自决定之后,出来等候,老朽也好一同引路往文华殿前去!”
……
……
最后人选都确定下来。
除了户部是由尚书周经前去之外,内阁派了李东阳,同时李东阳也代表上听处,其余都只是派了侍郎前往,还一律都是右侍郎。
左侍郎要执掌部事,没闲暇去,而别的尚书也都自诩很忙,好像只有周经这个管钱粮的尚书才是个闲人,而恰恰此时是秋收之后粮税入库的时候,户部也是最忙之时。
一行人与李荣前往文华殿。
谢迁和刘健则回了内阁值房,二人到了值房后,还没等关门,就有人进来送火盆。
“早了一点吧?衣服紧紧,门窗关好,还不至于冷到这种程度。”谢迁道。
送炭火的侍卫道:“此乃陛下特别吩咐,今年石炭出得很多,天冷之后各处都有。”
“石炭?”
谢迁侧目看了刘健一眼,好似在说,看看,皇帝重用张秉宽的“后遗症”产生了,各种以往不存在的东西,现在已经开始影响到我们的日常一切了。
等火盆放下之后,谢迁也不能直接将门窗全都关上了,总归是要通风的。
谢迁道:“昨日我去找过王德辉,他跟我说,从伯安去了辽东之后,再未往家中来过一封书函。看起来,陛下和张秉宽有意在避免他往我们这边倾斜啊。”
刘健为代表的传统文臣,似乎很清楚知道怎么去“挖墙脚”。
王守仁目前是张周麾下头号能臣,在王守仁临时出任过大同巡抚,后又前往辽东为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之后,王守仁在大明军中的地位急速攀升,传统文臣自然要从王守仁身为传统文臣的老爹身上入手。
但王华也不是盖的。
王华早就看出来自己在传统派系中也并不吃香,而他对儿子的教育理念是……臭小子,有什么事想到就去做,别在意你爹我的看法。
以至于无论传统文官派系怎么去给老王家父子施压,效果都很薄弱。
刘健闭上眼道:“王德辉最近似乎也在避着人,或对伯安,他有不同的想法。”
谢迁道:“是我们对他太苛刻了?”
刘健摇摇头,没有回答这种尖锐的问题。
谢迁又道:“眼下这形势,却愈发让人瞧不真切了,张秉宽人在南京,就算他能预料到草原上的一切,但他能及时把信儿传过去?王伯安是如何的胆量,或者说是陛下以如何的方式,能让王伯安带着六千兵马,这么不顾生死杀向狄夷后方的腹地?”
刘健仍旧不回答。
都到了战事要决定胜负的时候,甚至可能胜负已决出,只是还没传回消息的时候,去计较这个,好似一点意义都没有。
“若是战败了。”谢迁突然叹口气,“恐怕是朝中上下任何人承受不住的。”
刘健道:“是张秉宽承受不住吧?”
谢迁皱眉道:“莫非刘中堂您觉得,王伯安和他的六千将士,便这么舍了?”
刘健正色道:“数千里之外发生之事,于乔,你我做什么能对此发生哪怕丝毫的变更呢?陛下早已不在军政之事上征询我等意见,到现在你认为,这舍与不舍与我等何干?即便真舍了,若是能以王伯安的血,让陛下明白偏听偏信的后果,亡羊补牢,拨乱反正犹未可知?”
话题一开启,反而让谢迁陷入短暂沉默。
“呵呵。”
谢迁苦笑叹道,“唉!我总算听明白了。这败,是我等承受不住之重,即便是胜,也无从承受。那便不如做个旁观者,笑看风云淡,这升乃是为家国之胜,败是为清流之正!如此一来,坏事变好事,总归我等立于不败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