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美术课,一节课也只能赶出一幅画。
林以纾拿起厚厚一沓空白符纸,头晕目眩。
这已经酉时了,月亮都快往天幕上爬了,生产队的小驴都回家吃苹果了,她还要在这里修炼。
林以纾当场就想放弃,在侍从惊恐的眼神中,狠狠地扇...扇了自己的下巴一掌,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不就是画画么,她还就不信了。
林以纾捋起袖子,先学经书上的结印。
有了识修搜尸术的打底,林以纾的手指终于不像从前那般笨拙,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堪堪将结印记住。
守在一旁的侍从连连点头,心想不愧是天都林氏的王女,只要好好学,学的还是很快的。
林以纾一提起笔,就犯了难。
意象符是用来分摊情绪的,她现在又没有遭遇危险,要画什么样的意象,来分摊她的什么情绪呢?
画动物?画植物?画火画风画水?
她翻看经书,书上说初学者最好画人,画其他的意象,画得不好的,意象突破不了符纸,符纸只能作废。
但是人画人,本是同根生,意象会很容易破纸而出。
林以纾觉得自己又行了。
她忙活了六个时辰没有歇息,这么累,不如画一群人来分摊她的疲惫。
画人需要参考,亭内外一排排的侍从护卫,正好可供就地取材。
清秋让众人挨排进亭,等待作画。
林以纾提笔,“诸位不必担心,我画得很快,不会让大家久等。”
侍从们心怀期待,毕竟他们适才看到,王女殿下学结印学得有模有样。
宁水亭中,傍晚的霞光洒在翠竹间,染得整个亭子如梦似幻。
林以纾站于石桌前,摊开洁白的符纸,专注地凝视符纸,双眸平和而宁静。
素手如玉,握住一支细长的毛笔,笔尖蘸上漆黑的墨,笔触轻柔如羽,她每一笔落下,仿佛都有灵动的生命在纸上跃动。
她的手腕轻盈灵巧,单手结印,另一只手行云流水地勾画图案。
她的面容在夕阳的映照下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晕,眉间透出一股自信与坚定。
侍从们见此景,俱是屏声联息,在这样的氛围下,他们怀疑,也许,未来的一个符修大能,就要在此地诞生了。
随着符画的逐渐成型,符纸上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若有无形的力量在其中汇聚。
当最后一笔落下,符纸上的画闪烁起耀眼的光芒,随即化作一道虚影,飘向半空。
众人张大嘴,凝神看向半空,期待意象的成真。
侍从:“显形了!快看!”
半空中,虚影逐渐凝实,变成一个头重身子细的...火柴人。
火柴人不过三尺高,四肢瘦弱,头大得出奇。
火柴纸片人漂浮在空中,扁扁得身子在风中摇摆,仿佛随时都能被风给吹破身子。
火柴人撞到亭柱上,纸片如泥浆般滩下来,滑到地上,再慢悠悠地站起来。
侍从们:“......”
林以纾双眼瞪直。
作为一条来自21世纪的咸鱼,就算受到的唯心冲击已经足够多,但符纸真的能变成纸片人,还是很令人震惊。
这可是出自于她的手中。
修仙界美男多,侍从们个个长得俊朗,林以纾自认为已经将他们的神采画得出神入化。
林以纾环顾四周,“诸位怎么没有反应?我画得不像么?”
侍从们:“......”
清秋捧场道,“王女殿下...画技很别出心裁...”
林以纾:“懂了,第二张我就画你。”一百张符,九十九个美男加上一个清秋,万绿丛中一点红。
清秋:“......”
柴桑王府的正堂中,众人正在议事,堂内时不时传来肃声的讨论。
踏云会的长老们以及柴桑的掌事们分两排落座,复金珩的位置虽不是主位,但众人议论时,总是时不时地看向他,言语间以他为尊。
王家主坐在主位,每次和复金珩说话都会躬身。
桌上摆着柴桑的地图,上面已经被彻查的地方被画上了叉。
众人正议论着,有侍从穿廊而过,走到复金珩身后。
侍从躬身,低声说:“殿下,宁水亭出事儿了。”
复金珩:“她不是在作符么?”
侍从:“属下远远地一看,瞧见王女没将心思放在正事上,画了成堆的美男,那些美男争奇斗艳,正往她身上扑呢。”
复金珩将议事本阖上,“胡闹。”
在渡昀山这般放纵也就罢了。
将此等荒淫事带到柴桑来,简直荒唐。
复金珩站起身,离开正堂,一群侍从跟在他身后,急匆匆跟上。
复金珩往宁水亭的方向走,“去将王女从亭子里请出来。”
侍从听命,可他们还没有上前,宁水亭的方向,尖叫着跑来一道少女的倩影。
能这般动静的,除了王女殿下,还能有谁?
“救命啊——”
林以纾提起裙角,在道上狂奔,而她的身后,是一百个火柴纸片人,它们不再是刚出炉的笨拙模样,四肢跑得飞快,且长出了獠牙,嘴巴里喊着“好饿啊,我要吃人”。
如果只有一个火柴人这般说,还能称之为滑稽可爱,但一百个火柴人都张开纸盆大口,就十分恐怖了。
复金珩垂眼瞥向侍从,“这就是你口中的美男争宠?”
侍从:“......”
“怎么就追我一个人啊!”
林以纾跑得钗子都松了,青丝半泻。
宁水亭的另一边,景寅礼刚回到柴桑王府,沿道来找林以纾。
他听到林以纾的尖叫声,立马掉头赶来。
林以纾欲哭无泪,两条腿跑得飞快。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明明刚画完一百张符的时候,这些火柴人在地上躺着,如同一条条安逸的咸鱼。
可她偏偏闲的慌,就是想验证经书上说‘意象分摊情绪’这句话,她当时,绞尽脑汁地探寻她内心深处的情绪,试图和意象们通上脑电波。
谁曾想,这一瞎想,火柴人进化出獠牙,动作忽然灵活起来,张开大嘴都要来咬她。
不是...这符是不是盗版的啊,她的情绪,怎么可能是想吃了自己啊?
一个火柴人顺着风飘到林以纾的裙摆上,张嘴一咬,裙角被咬得扯出丝线。
林以纾一边将裙角往回抽,一边瞪圆眼看向不远处的复金珩,“王兄,救我。”
她如同见到亲人一般跑向复金珩。
见少女狼狈地跑过来,复金珩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接过少女踉跄过来的身子,将林以纾拉到身后,另一只手一挥,成群的火柴人升空,在刹那间化为碎纸。
还有一群火柴人姗姗来迟,龇牙咧嘴地涌来。
景寅礼走到道上,单手结印,那些火柴人顿时定住,片刻间恢复成一张张符纸,接连叠成一堆后飘向他腰间的纳物囊,被吞噬进去。
景寅礼走来,颔首行礼。
景寅礼看向林以纾:“殿下,受惊了。”
林以纾:“北境少主,你刚才使的术法好生神奇,竟然能将它们又恢复成符纸。”
这样岂不是能循环利用?好...环保。
景寅礼平静道,“北境毕竟是符修世家,略施小技罢了。”
复金珩:“景公子找我有事?”
景寅礼:“我是找王女殿下。”
林以纾:“?”
对了,要去花灯市。
林以纾捋一捋自己翻飞的袖子,“那走吧。”
欸,她这当牛马的命...
复金珩:“殿下准备去哪里?”
林以纾老实回答,“柴桑东南方向的花灯市场。”
复金珩:“殿下将符修成这样,还有闲情去逛花灯,我建议殿下留下来,重新修习符咒。”
林以纾被说得小脸煞红,望向景寅礼,“王兄他说的对,我的课业确实没有完成,我还是...”
景寅礼:“殿下既然已经学会作符,今日的课业就算完成,可以做其他事了。”
林以纾望向复金珩,“王兄,我确实也画了一百张,要么我...”
复金珩一脸冷淡,“花灯市明日也可以去,没有修好的课业不可堆垒。”
景寅礼:“符咒我明日也可以教殿下,但花灯市事关异病,应当今日去。”
复金珩抬眼:“景公子,我记得北境已经向天都退婚了,你想以什么身份,来教我的王妹?”
林以纾夹在二人中间,举步维艰。
气氛僵硬到林以纾难以呼吸,她突然开始怀念起那些个龇牙咧嘴的火柴人。
景寅礼:“殿下,你想出府,还是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