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和跛哥一前一后的快步走在临桂县城的主街道上。
在陈旧而古朴的深灰色外墙上,醒目地挂着一块与墙体同色的牌匾。牌匾之上,精心绘制着一个别致的棋盘,棋盘之上,棋子寥寥无几,仅仅剩下一颗,而这颗棋子还被用鲜艳的红漆醒目地描了一个“兵”字。在棋盘的下方,刻画着一把造型独特的壶,以及一个小巧的杯。谁能想到,这看似平凡无奇的布置,就是主街道上那独一无二的茶馆——老兵茶馆。
赵老板稳稳地站在茶馆门口,身着一套深色的长袍,腰间紧紧系着一条黑丝的腰带,那腰带仿佛束住了他的威严与气势。常跟着他的瘦高个和小个子此时则紧紧围在他的身边,一脸的恭顺。刘向紧张地向左右看看,主街道边竟然都是在舅舅厂子里见过的那一群行动怪异的人。此刻,他们都在茶馆附近,有的倚靠在墙角,悠然地抽着烟,那袅袅升起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有的随意坐在商铺门口的石阶上,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瓜子皮散落一地;还有的从楼上探出半个身体向楼下观望,目光中透着难以捉摸的神情。他们都三五成群地在各自的位置处着,然而,这些人的眼睛却无一例外地集中在刘向的身上,那一道道目光犹如利箭,让刘向感到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刘向心里一慌,快速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这慌乱之中,猛地撞上了看似走来匆忙的跛哥。这一撞,让刘向更加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向老爷,都来到门口了,就进去喝一杯茶嘛。”来人乃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那张圆乎乎的脸上挂着充满褶子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是被岁月刻下的深深纹路。他身着白衣白裤,头戴一顶白色的礼帽,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显得干净利落。此刻,他正合拢着那肉嘟嘟的双手,恭恭敬敬地对着刘向施礼。他一张口讲的便是刘向家乡的方言,而且对刘向所用的称呼也是刘向家乡男子成年后的尊称。
刘向仿若一尊雕像般驻足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心,此刻的他眉头紧锁,正在绞尽脑汁地思索着究竟该如何进退。就在这时,又听得那人说道:“您的舅舅,张老板也在楼上喝茶。”来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让人感到温暖的和善,刘向听闻此言,下意识地仰头望去,果然看见了正坐在临街的那扇明净的玻璃窗里的舅舅。舅舅的身影在那明亮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那熟悉的面容让刘向原本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
刘向毫不犹豫地大步跨进茶馆,迅速上得楼去,急切的目光迅速扫过二楼整个茶馆,只见在茶馆正中的主桌主位上坐的,居然是他熟悉的城管队队长李年雄。舅舅就坐在同一张茶桌上的客位,脸上带着些许的拘谨。桌上精心摆放了一套极致精致的紫砂茶具,那茶具做工细腻,纹理清晰,仿佛是一件件珍贵的艺术品。茶壶里冒出缕缕热气,那热气升腾而起,缓缓弥漫在空气中,使得整个场景都显得有些朦胧而虚幻。
刘向心中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他很清楚,在“爱心亭”的事件上,自己和舅舅都是知情者,而且不管自己内心愿意不愿意,事实上自己也都是曾经参与过的。
“若有上等的差事,李队长差我就好,何必让我舅舅也来一趟呢?”刘向虽然心中早已燃起熊熊怒火,但此刻也不得不强压下那股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给李队长陪着笑脸。他的笑容显得那么僵硬和勉强,就好像是戴了一张虚假的面具。那压抑着的愤怒在他的眼底深处隐隐闪烁,却又被他拼命地隐藏着。
“就知道老弟你会误会,所以才拜托王老板来给说个情,王老板还特意备了你家乡的冬瓜干茶点。”李年雄的声音悠悠传来,平静得有些寒冷,仿佛不带一丝感情的温度。他把目光从刘向那张充满疑惑和不满的脸上移开,转而落到那双刚踩稳楼板的脚上。那双胖乎乎的脚支撑着胖乎乎的身体,此刻正紧紧依着楼梯扶手,那人正气喘吁吁的看向茶桌,脸上还挂着因匆忙赶路而冒出的汗珠。
“小姓王,是湖南省邵东沙市人,承蒙在临桂的老乡抬爱,常来给贵人们牵个线,说个和,也就落了个混饭吃的名头。”胖子面上露出客套的笑容快速坐到了茶桌上,他老道的煮水泡茶,手指灵活地操纵着茶具,瞬间一阵淡淡的茶香就从茶桌上飘了出去。
“小姓杨,乃是湖南省邵东沙市之人,承蒙在临桂的各位老乡抬爱,常常前来给贵人们牵个线,说个和。我这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却也就因此落了个混饭吃的名头。”胖子面上迅速露出一抹客套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是经过精心雕琢,恰到好处却又显得有些刻意。紧接着,他动作敏捷地快速坐到了茶桌上。只见他极为老道地煮水、泡茶,那手指灵活地操纵着茶具,仿若灵动的舞者在舞台上尽情展现着优美的舞姿。转瞬间,一阵淡淡的茶香就从茶桌上悠悠飘了出去,那茶香如轻柔的薄纱,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开来,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在这极为偌大的茶馆里,空间宽敞而空旷,一眼望去,竟然只有四个人在安安静静地饮茶。这本应是一幅冷清无比的场景,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结着寂静与空旷。
然而,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刘向的舅舅此时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些汗珠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的额头,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令人疑惑的光芒。
原来,在刘向到来之前,当李年雄也不在茶桌的那段时间里,王老板就神神秘秘地拿出了给刘向舅舅回老家的银票。刘向舅舅当时就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王老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纠结,所以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但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十分清楚这份银票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旦拿了这银票就必须回老家,那就意味着要彻底放弃在临桂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电焊作坊。而且,他和刘向所拥有的电焊手艺,在老家的泥土里也根本派不上用场,多年练就的手艺就失去了原本的价值。
他不愿意放弃在临桂辛辛苦苦打拼多年的事业,这哥电焊厂子对于自己和家人来说,不是普普通通的存在,而是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那是他们一家人维持生活的根本所在,是餐桌上的一日三餐,是孩子上学的费用,是家人看病的保障,也是他多年来不辞辛劳、日夜付出的心血结晶。从最初的一砖一瓦,到后来的一台台设备;从寥寥无几的几个工人,到如今熟练有序的团队;从默默无闻的小作坊,到在业内稍有声誉的厂子,每一步都倾注了他无数的汗水和心血。
就在刘向舅舅陷入深深的沉默之时,李年雄也来到了茶馆。他的出现显得很是随意,脚步不紧不慢,神态悠然自得,仿佛只是在街头漫步时碰巧走进了这家茶馆。
仿佛也是在王老板那格外热情的盛情邀请之下,李年雄才看似漫不经心地坐到了茶桌前。他的动作不慌不忙,缓缓地拉开椅子,从容地坐下,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对眼前的一切都抱着一种旁观者的姿态。
“张老板,这份银票足够你回老家后再开一个规模不小的电焊厂子。你有着丰富的管理经验,再加上你外甥女婿那令人称赞的精湛的技术,如此强强联合,何愁日后不发达啊。”李年雄面带微笑,看似诚恳地说道。刘向舅舅听了李年雄这番看似诱人的话,心中却更加恐惧了。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深深的不安。他十分明白,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接了制造“爱心亭”的活而惹来的祸端。那本以为能带来利益的活儿,如今却像一个沉重的枷锁,将他拖入了这可怕的困境之中。
刘向心里很清楚,此时再多说什么都是徒劳无益的。他缓缓地坐下来,动作显得有些沉重,然后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他的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滑过,仿佛这个茶杯里装的不是清香的茶水,而是他心中一直深藏着、从未向人倾诉过的无尽苦楚。
“李队长是要我和舅舅离开临桂?”刘向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盯着李年雄的眼睛,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甘。
“还有你的岳父吴老先生。”李年雄的语气淡淡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老人家年纪大了,回老家也是叶落归根嘛。”
刘向的手微微颤抖,茶水在杯中泛起细微的涟漪。他咬了咬嘴唇,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说道:“李队长,还有得商量不?”
李年雄目光冷漠地看着刘向:“‘爱心亭’你和张老板知道的太多。”刘向舅舅沉思许久,站起身来,将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说道:“事已至此,我们走便是。”
刘向一行人在李年雄冷漠的注视下,地离开了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