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多余的银钱(2 / 2)

砯崖 元迪 4959 字 1个月前

苟老板的老婆闺名叫何香,来自千里之外以工业闻名的龙城郡。年轻那会,来了许久,她都费了好些时日才弄明白爷爷叫阿公,阿妈是奶奶,阿奶则是母亲。“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叫的,习惯就好。”望着一脸发懵的妻子,当年苟老板也只能这般解释。那时候的何香,眼中满是困惑,对于这些陌生的称谓和习俗,她感到无所适从。而苟老板也只能用这简单的话语,试图让妻子慢慢去适应和接受这全然不同的一切。

“只是这腌肉怎么也不能习惯。”荷香看着矮桌上一大碗酸肉直皱眉头。

“这方圆几百里都是大山,找到吃的不容易,无论在什么季节,不管打到什么猎物只要放在米醋里泡着,好几年也不坏”苟老板的阿奶接着从屋外搬进一口铁锅,铁锅里立刻飘出一股清香,草绳捆紧圆圆鼓鼓的荷叶从锅里捞了出来。

“晓得你不吃酸肉,你阿哥在山里熬了几天才打到的山鸡。”阿奶笑呵呵的解开草绳,拨开荷叶,用竹刀把鸡破开,

“菌子是长在山后,笋子也是自己摘来晒干的,八月节拿去闹子上卖,没卖掉,现在煮鸡最好。”

“往年是不够卖的”荷香有点诧异,取一个大的粗陶瓷碗装了鸡腿部分大约四分之一的鸡肉。

“我给阿妈先送过去”荷香端着碗去了左边屋里。

推开竹门,荷香把碗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屋里光线有些暗,顺手点亮了桌上的豆油灯。床上一条蓝底白花的被子里露出阿妈小小的脑袋。

“阿妈,吃饭了。”荷香从被子里扶起一个瘦小的老人,瘦得几乎不需要费一丁点里力气,荷香用棉被被塞满老人的身边,再一口一口的把饭喂进老人嘴里。

正屋里的火熊熊燃烧着,烧得很旺,那旺盛的火焰将整个屋子映照得红彤彤的。铁锅里的酸肉“噗噗”地冒着油,滋滋作响,香味四溢。一把切好的干豆角被迅速倒进锅里,苟老板紧接着又把锅里加了半勺水。“小半年了都没有外来客,本地的人也不稀罕这些山里的干货,闹子上清净的很,小年那天阿奶在闹子上也没有卖完半担冬笋。”阿哥一边说着,一边往地火炉里添来了一块柴。那柴禾在炉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势更旺了,温暖的气息弥漫在屋子里,却似乎也驱不散话语中透露出来的那丝无奈,荷香安顿好阿妈,苟老板也正抱着阿爸从后屋出来。

这一顿饭吃过,已然到了半夜时分,苟老板送阿爸回了房屋,解和阿哥坐在堂火前说话,“阿爸这一跌倒可苦了阿奶,那年郎中说过了年就能下地,这一躺都过两个年了,还是落不了地啊。”阿哥的声音中传来了无奈,眼神中透着深深的哀愁。苟老板也不禁感慨,父亲松软的臂膀已经不再坚实,那个曾经摇橹冲出旋涡的粗壮汉子,在从山顶摔落到崖底的瞬间,往昔的英勇与刚强便不复存在。那个挽弓射狼的父亲,再也走不出这座大山。

“天亮我就要回去了,年前挣了这些钱,不多,给阿爸看个好郎中吧。”苟老板缓缓递过那个用黑布缝的袋子,袋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陈旧。

荷香躺在床上,回想着节前那繁忙的备货工作,节时那紧张的销售忙碌,让她感到精疲力竭。“节后?”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有节后吗?”这个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却又似乎没有答案。荷香拖过被子往里边推,此刻的她根本没心思去弄清楚到底是床太小,还是被子太大,一年到头都睡在摊位上的荷香已经忘记了床的惬意,她那已经很疲倦的腿脚早就渴望着能好好的在床上歇一歇,此刻的她想尽快进入梦乡,逃离这一切的疲惫。只是窗外依然传来男人聊天的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我在外面挣钱的路子比山里多,别省着,天气暖和了我再拿些回来,照顾好阿妈和阿爸,还有阿奶。”苟老板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带着满满的决心和牵挂。说完这些,一阵窸窸窣窣的推搡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阿哥在推辞着什么,又或许是苟老板在坚持着把东西塞给阿哥。声音过后,屋外又恢复了安静。

“没留回去的路费?”苟老板刚回到屋时,荷香努力支撑着那早已困倦不堪的眼睛,急切地问到。

“哦。”苟老板只是憨笑着,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荷香接着说道:“从平乐到省城要四块,再到临桂县要八块,咱们一家人往返一趟就要三十六块。”说完这些,荷香实在撑不住那如巨石般沉重的倦意,缓缓睡了过去。苟老板看着荷香熟睡的脸庞,心疼不已。他轻轻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帮荷香抹去脸上的泪珠,那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荷香的美梦。此刻,屋内安静极了,只有荷香那均匀的呼吸声,苟老板默默地坐在一旁,眼神中满是怜爱与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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