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笑道:“韦老德高望重,自然是重中之重。”
韦安抬起满是老人斑的脸道:“三千两黄金!”
云初目不转睛的瞅着韦安道:“三千两黄金折算地价,一千亩!”
韦安瞅着云初道:“五千两黄金!”
云初冷笑道:“两千亩地,再说,本官还会涨价,十二年来,陛下第一次回长安,这是你们难得的面圣机会,两千亩地,卖便宜了。”
韦安怒道:“你这是要掘韦氏在长安的根苗。”
云初道:“韦氏不久前才获罪于皇后,韦老若是不能在陛下面前解开这个疙瘩,某家以为,下场堪忧,毕竟,你韦氏的根基不在土地,而在于圣眷。
多年以来,某家多次图谋你韦氏的土地,你们死咬着不放,云某也不是一个吃素的,多年以来一直在跟你们讲道理,你以为你们的倚仗是啥?
若不是担心陛下见罪,本官麾下的一名小吏就能让你韦氏灰飞烟灭。”
跟韦安这等盖世老狐狸,最好把话说的清楚明白,一旦含糊其辞,这条老狗一定会弄出一个合情合理又让云初无话可说的道理出来,继而避开云初要他家土地的图谋。
再者,跟这样马上就死的老家伙没必要扯谎,趁着他如今有求于皇帝,必须一把攥出他的蛤蟆尿,换一个时间,再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个老家伙就敢死在他当面。
韦安仰头看天,任由白雪落在他的脸上,看起来不旦孤独不说,还无限的凄凉,就好像云初真的准备阉割他一般,令人心生同情。
“罢了,七千亩,韦氏要三个座位。”
老家伙一旦决断了,就一点都不小家子气,七千亩地张嘴就给。
云初也不是一个赖账的货,立刻道:“左手第一,第四,第七个座位是你韦氏的了。”
韦安看一眼云初道:“你对韦氏了如指掌。”
云初笑道:“谬赞,谬赞,此乃本官职责而已。”
也不期望云初真的送他,韦安说完话转身就走,老家伙明明已经年过九十,此时的几步路走的龙行虎步,看样子还有几年的活头。
韦氏跟云初达成了交易,杜氏自然也跟云初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交换,至于旁人,云初自然是不理会的,交给武氏兄弟跟卢照邻,杨炯他们去接待,至于鲁绣,这人太要脸,目前还干不了这种事。
云初回到官廨,鲁绣心怀忐忑的帮云初卸甲,等云初坐定了,就颤巍巍的端上一杯热茶,满怀感激的道:“多谢君侯。”
云初在皇帝面前替他讲话,这是很大的恩德,哪里是一杯茶,一声感激的话就能还的。
于是,云初喝了一口热茶之后就对他道:“一旦那些人答应交出土地,户部房就立刻更换地契,以这些人家最靠近长安城,曲江城两地的土地为优先。”
鲁绣听了,一脸难色的道:“他们不会给那些土地的。”
云初看着鲁绣那张为难的脸叹口气道:“去办吧,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看着鲁绣佝偻着腰身离开官廨,云初也开始同意李治对鲁绣的看法,他确实上不了台面,这辈子,万年县主簿的位置将是他此生能达到的最高高度。
长安城距离曲江城只有十二里,这中间的土地因为靠近曲江,取水灌溉最为方便,只要不遭遇蝗灾,虫灾,种什么长什么,且产量不低。这里的土地一般被长安人称之为金不换。
意思是,不管花多少钱买下这里的土地,都不算亏。
有时候云初都不清楚长安人是怎么算账的,一亩地三两金子,大唐一两黄金不足四十克,就这四十克黄金,可以在长安购买白米两万斤。
三两黄金可以购买白米六万斤,可以购买稻谷十万斤,购买麦子十二万斤,至于粟米,更是达到夸张的十六万斤。
而这些金不换的土地,一亩地一年产出麦子不过三百斤……
长安的土地价格之所以如此的畸形,云初才是罪魁祸首,是他先把长安城里的土地价格炒起来了,再加上这二十年间,长安人口暴增,以前空荡荡的边远坊市里经常有老虎,野狼,野猪一类的东西出没,现在,走进终南山三十里范围,都找不到一头猛兽。
导致长安百姓想要狩猎,就要远赴白鹿原,或者进秦岭才成。
一座长居居民超过一百万人的城市,哪里会有野兽落脚的地方呢?
同样,城外的土地价格也比贞观末年增长了十倍有余。
在这样的情况下,瓦解土地兼并的事情,就成了摆在云初桌面上的当务之急,只有让土地碎片化,让更多的农田掌握在真正的农夫手里,长安百姓才愿意为这座城市拼命。
否则,城外的土地都是大地主的,城里的铺子都是大贵族的,以关中人憨厚中带着狡黠的德性,遇到敌人到来的时候如果不跑才是怪事情。
反正自己地无一亩,房无一间,铺子更是关自己鸟事。
城破了,倒霉的是大地主跟大贵族,他们要是死了,自己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点好处,反正土地又打不烂……
如果,如果说,城外的农田有一块是自己的,城里也有自己的小生意,老婆也不算难看,孩子勉强算是乖巧听话……那就没二话了,不把敌人的屎尿攥出来,算他拉的干净。
云初一直认为,关中人在黄巢打进长安的时候夹道欢迎,就是这种心态作祟。
长安六破,天子九迁,破在一个历朝历代都出雄兵的关中,真是咄咄怪事。
不是关中没有敢战之士,而是关中没有愿意战斗之士。
一个没有土地跟资产的府兵,连一只绵羊都打不过……
就在云初陷入沉思的时候,武氏兄弟跟卢照邻,杨炯他们带着一身的雪花走了进来,一进来,四个人就围在火炉边上烤手。
云初喝一口已经冰凉的茶水问道:“多少地?”
卢照邻哆哆嗦嗦的道:“六万八千亩。”
杨炯道:“我们刻意没有要长安城到曲江城之间的金不换之地,这样可以多换一些。”
云初皱眉道:“哦?”
武承嗣见君侯面色不豫,就连忙道:“我们要的是围绕着长安城到曲江城地块周围的土地。”
云初凶恶的道:“给老子说出一个道理出来,说不出来,老子今天把你们四个一块揍。”
武三思打了一个冷颤,连忙道:“君侯,只要周边的地在我们手中,下官就有一万种办法,让长安到曲江城之间的金不换变成一文不名的荒地。”
云初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并起身给他们四个各自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四人面前笑道:“计将安出?”
武承嗣嘿嘿笑道:“反正长安城到曲江城中间的田地收成,进不了官府的库房,下官以为,就干脆别经营了。”
听了武承嗣的建议,云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直接站起身,披上披风,对武承嗣道:“本官今晚宿卫兴庆宫,些许小事,尔等自己做主就好。”
卢照邻连忙道:“下官建议将大块的田地分成小块,售卖给长安城的百姓,按照户籍来售卖,价格可以不高,切分的越小越好,如此,大户人家想要继续兼并那些田地,就要面对成千上万个小地主。”
武三思冷哼一声道:“价格不高?胡说八道些什么?就算价格高又如何,反正地块小,城里有无数人家就想在城外买块地种,哪怕是只能种菜,他们也会趋之若鹜。
君侯辛苦弄回来的地,如果贱卖了,那些眼皮子浅的家伙,要是遇到高价,说不定就会见财起意的把地卖掉,这岂不是与君侯的谋划南辕北辙吗?
所以,下官建议,这些田地不但不能贱卖,反而要高价出售,而且,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购买,咱们可以优先卖给那些没有地,只有钱的城内府兵们。”
看着他们四人吵起来了,云初就推开官廨大门走了出去。
此时,风停雪住,明月当空,将长安城照耀的白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