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方的府邸在通化坊中算不得大,只是房顶上插着三柄容易遭雷劈的铁戟证明,这是一位英勇的大唐上柱国之家。
别的上柱国人家的房顶上最多插一柄,比如秦琼家的屋顶上就只有一柄,梁建方家插了三柄,这等于告诉别人他老梁的军功足以让他三次获封上柱国。
然,这没有什么卵用,大唐上柱国乃是勋官最高,就算能折算三十次上柱国,他还是上柱国,不会比别人多出一根毛来。
这样做,只会招来御史言官的弹劾,然而,老梁要的就是御史言官的弹劾,因为,每弹劾一次,就等于告诉皇帝一次他梁建方的武勋是何等的惊人。
云初,狄仁杰两人站在台阶之下,没有上去,因为台阶上站着四个粗壮的家丁。
从这些人挎刀站立的模样,云初就能看出这些人绝对是从军营里出来的人,只不过在战场上他们叫做府兵,在这里他们只是梁家的部曲。
在狄仁杰羞愤欲死的目光中,云初怯怯地将国子监的文书递给了看门人。
看门人也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一下粉嘟嘟,怯生生的云初,就拿着文书进门了。
狄仁杰咬着牙齿道“你非要表现出这么一副恶心样子吗?”
云初笑道“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恶人吗?”
狄仁杰怒道“你就是!”
云初道“等一会你就能看到,给你一个警告,如果感觉受不了了,就快跑,这一点都不丢人。”
“大丈夫安能落荒而逃!”
就在这个时候,看门人出来了,面无表情地要云初跟狄仁杰跟他一起进去。
才进了梁建方家,云初就发现这里不怎么对,因为整个前院堆满了枯枝败叶,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云初疑惑地看着领路的看门人,看门人淡淡地道“侯爷不许人收拾,说收拾好了又会乱,再加上主母带着家中大小已经去了封地,就只好这样了。”
偌大的雁门侯府见不到一个下人,云初瞅着像是被龙卷风糟蹋过的中庭,忍不住摇摇头,觉得一个人一定要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否则就真的成野兽了。
否则,就梁建方这样给一点火星子就爆炸的脾气,人家不拿他开刀拿谁开刀呢。
想到这里,云初心头戒备的意味就更加点浓重了,因为,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见到的是一个躁郁症患者,一个在发病时分,连家人都要退避三舍的躁郁症患者。
见到梁建方的时候,他正**着上身露出上半身茂密的毛发坐在一个亭子里喝闷酒。
亭子外边是一个由青条石铺成的演武场,就在亭子两侧,安置着两排兵器架子,斧钺钩叉,拐子流星什么的很齐全,而最让云初眼前一亮的是梁建方脚下的两柄擂鼓瓮金锤。
说这一对锤子有一百六十斤重纯属胡说,不过,两只锤子合起来五六十斤是有的。
很奇怪,梁建方表现得很是平静,虽然全身上下汗珠滚滚地往下落,他端着酒碗的手依旧很稳当。
抬头看了云初跟狄仁杰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们两个也是来教某家念书的吗?”
云初施礼道“学生前来,有两个意思,一则是国子监主簿左丘寒逼迫,不得不来,二则,小子也想见见威震西域的雁门侯。”
梁建方笑道“不错,很会说话,比前面几个夯货强,既然陛下命我读书悔过,你们就来给老夫说说,老夫错在何处。”
说完话,就提起脚下的锤子,朝云初跟狄仁杰一人丢了一个。
狄仁杰拼尽全力,总算是抱住了锤子,就这,还要感谢梁建方没有发力,只是平常地将锤子丢给他。
云初抓住了锤柄,锤子刚刚入手,就觉得不对,这个老贼丢给狄仁杰的锤子轻飘飘的,丢给自己的却带着力气,没办法,云初再也顾不得隐忍,单手捉住锤子,猛地向后踏出一步,然后腰部发力,强行让锤子改变了方向,带着手臂在空中转了一大圈之后,才接受了云初的控制。
虽然狼狈,在梁建方眼中却认为云初在炫耀,因为刚才那一转身,红色的狐裘就如同孔雀开屏一般突然张开,最后锤子波澜不惊地落在云初手中,就像他刚刚降服了一匹烈马,有说不出的从容之意。
不过,梁建方并没有感到惊诧,国子监乃是国朝养士之地,如果没有出几个像云初这样的惊才绝艳之士,才会让他失望,如果那里面的人连他三成力气都接不住,就该用锤子全部砸成肉泥,免得浪费国帑。
“说啊,老夫到底错在何处,才会让你们这些人如此一遍遍地上门来羞辱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