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丁木山庄 郭豫斌 2737 字 2个月前

我们的暑假已过了一大半儿,有一天我在孙晓鸣屋里玩,他哥哥也在,我们三人聊着天。孙晓鸣说,开学前我送你去成都吧,反正我还没有去成都玩过。孙晓军接过话说,那还不如去爬峨眉山呢,当年我们公社,有个被推荐去读工农兵大学的知青回来玩儿,他说暑假去了峨眉山,云海,佛光,猴子,孙晓军用他的口才,绘声绘色地给我们描绘起峨眉山,弄得我和孙晓鸣心里痒痒的,我们相约,去找大人要钱。

当天晚上,孙晓鸣就下楼去找他爸妈,他妈正在厨房里收拾东西。他站在他爸跟前说,我和我哥在开学前,想去峨眉山玩一趟,能不能给我们一点钱?接着他又很调皮地笑了笑说,如果我不告诉你们,偷偷摸摸去拿了钱,你们肯定要打我屁股,我现在告诉你们了哈,不能再打我屁股了哟。说完他就扭头上楼去睡觉了。他的意思明明白白,就是你们不给钱我就偷偷拿,而且还不能打我屁股。

第二天早上,孙晓鸣醒来的时候,发现他的枕头旁搁了一沓10块的钞票,他数了数足有100块钱。另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儿子,你这次做得对,有事儿就找大人商量。100块钱不算是个小数目了,那会儿大多数青年人的工资也就三四十块钱。他哥高兴得捶了他一拳头说,还是你小子有面子。

孙晓鸣很兴奋地跑来我家,他把那张纸片和一沓钱在我面前晃动,高兴地说,我们可以去峨眉山玩了。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爸终于把我当大人看了。我伸出双臂把他抱住,对他耳朵悄悄说,我也找我妈要到钱了。我们俩开心大笑,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叫出“邓长明”。

当我们赶到邓长辉的小餐饮摊时,邓长明不在,他哥正端着一个大茶杯,悠闲地喝着茶。这个时候正是上午10点左右,没什么生意。看见我们俩,邓长辉赶紧起身迎上来,掏出兜里的香烟给我们递烟,点火。自从上次我们去派出所解救了他以后,他简直认为我俩就是他的救星,每次见到我们都热情无比。

孙晓鸣急不可耐的说道,辉哥,马上就要开学了,我们想去峨眉山玩一趟,你可别霸着邓长明不让他去哦。邓长辉搞明白我们的来意后,一个劲地点着头说,我支持,我支持。孙晓鸣眨巴眨眼睛,接着说,辉哥,你都是万元户了,是不是……他故意卖个关子,欲言又止。

这时正好邓长明上完厕所回来了,邓长辉对他说,你也跟他们去玩儿吧,他们想去峨眉山。说完,他从随身背的挎包里,掏出厚厚的一沓10元钱,数也没数就递给邓长明。邓长明接过钱担心地问,哥,你忙得过来吗?邓长辉说没事儿,没事儿,原本就计划等你开学了,我就雇个人,都选好了,你去吧,明天我就叫他来。孙晓鸣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我和邓长明高兴地蹦了起来。

真是雷厉风行,当天晚上我们四个人,就坐上了去成都的绿皮火车。我们都是第一次出门旅行,大家都激动得心里砰砰直跳。我们四个人正好坐在一块儿,大家开心的玩着扑克牌。玩到夜里十点多钟,都有点饿了,正好到了一个站点,站台上有摊贩在卖卤鸡,孙晓鸣就捅了捅邓长明说,财主,咱们去搞只鸡吃吧。自从孙晓鸣看见邓长辉给邓长明一厚塌10元的钞票后,就一直喊邓长明叫财主。

我们坐的是绿皮慢车,每站停的时间都很长。我们四人嘻嘻哈哈地跳下了车,围着摊贩挑了一只肥大的卤鸡。孙晓军看见站台上有一家正在营业的小卖铺,他兴趣盎然地钻了进去,出来的时候掂了一瓶酒,还拿着一盒烟。到底是当过知青的人,完全是大人的做派,不像我们仨,傻乎乎的一身孩子气。

我们很快就把那只鸡干掉了,酒也喝掉了大半瓶,大家靠在车座上,美美地抽着烟。孙晓鸣大概喝多了一点,有点晕乎乎的靠在我的肩上。他嘟嘟囔囔说,明天早上我们到了成都能找到你保姆吗?我拍拍他腿示意没问题。我们几个决定明天在成都逗留一天,买到去峨眉山的长途汽车票后再出发。本来我们计划在车站附近找个招待所住下,但我想好久没去看保姆了,加上她做的菜特别好吃,我就建议大家下了火车就去我保姆家。

我们刚才喝的是一瓶泸州老窖酒,曲香味浓郁,度数挺高,我也觉得有点头晕,是一种微醺的感觉,身体有种飘飘然的感觉。这时孙晓军从他的挎包里掏出一只口琴,轻轻的吹着一首苏联老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觉得这首曲子在此刻特别应景,夜行列车缓缓的行驶,窗外的景物模模糊糊一闪而过,车厢里的旅客大都昏昏欲睡,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在我心中缓缓升起,头脑中漂浮不定的晃过一个一个的念想,我突然想到了明天将要见到的保姆。

我的保姆我叫她王阿姨,在我进托儿所之前照看了我两三年。长大后,我从大人的口中听到了很多关于她的故事。重庆解放前,王阿姨是一个国民党军官的姨太太,她曾经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师范学生,这个军官匆忙撤离大陆去台湾时,带走了王阿姨的儿子,一个7岁的小男孩。据说那时王阿姨正在合川老家探望病中的父亲,错过了随军去台湾的机会。

解放后,因为王阿姨是旧社会的军官太太,属于政治面貌不太好的那一类人,进了改造思想的学习班,被街道安排在一个小作坊做过女工,也做过识字班的教员。后来她去了一所工人文化学校教书,作为一个单身女人,加上出身不好,屡遭上司的骚扰,于是她辞了职,经人介绍来我家做了保姆。

我去了托儿所后,我母亲介绍她认识了矿务局一个丧妻的干部,不久他们就结了婚。后来这个干部调去了成都省煤炭厅,她也被安排去成都一家矿灯厂上班。

有一年的暑假,父亲在成都省党校学习,我去成都玩儿,父亲把我带去了王阿姨家,安顿我在她家住下。她家有一辆自行车,我整天骑着自行车到处跑,游览了杜甫草堂,武侯祠,青羊宫,每天都是玩到天黑前才回家,一身汗味儿,浑身脏兮兮的。王阿姨就把我叫去厨房,让我坐在一个大木盆里,浇着水给我洗澡。那会儿我都十三四岁了,还光着屁股让人洗澡,真的很害羞。

王阿姨厨艺很好,她把苦瓜掏空灌上肉馅,蒸出来切成一段一段的,再配上绿豆稀饭,凉拌豆芽,凉粉凉面,这都成为了那个夏天我的美食记忆。

夜行的列车摇摇晃晃,那一夜坐在硬座上,我睡得并不踏实,一会儿醒,一会儿又睡着,天刚朦朦亮时,火车就到了成都。我们几个人睡眼惺忪的下了车。王阿姨家离火车站并不远,就在市中心的人民广场,广场上矗立着高大的领袖全身雕塑,当我们走进她居住的平房小院时,她正准备出门上班,看见我时她愣了愣,我开口亲热地叫了一声王阿姨,她一下子知道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高个子男孩是谁。她上前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声音有点沙哑地说道,你都长成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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