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不动声色道:“安抚是一定要的,但是老夫觉得单是一纸叮嘱还不够。为了让年前的河北方略能顺利进行,咱们得两方面着手对地方官和百姓恩威并济。一则下令地方官对闹事的民丁善加劝导,构筑防御也是为了河北安宁更好地保护官民,还要给予那些被征丁的家庭以钱粮、税赋补贴,这不能是一句空话,户部尽快拟出可以实施的细则,如果民夫在边地修城死亡,也要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抚恤条呈,责令地方官实办;二则对于那些办事不力无视朝廷政令的官员,不能如数征丁则革职查办!那些聚众闹事的民丁,经劝阻不愿散去,定是受人指使,这些图谋不轨反抗朝廷之众,必须要镇压!”
李守一马上冷冷道:“两天之间,中书令的脸翻得比翻书还快,老夫倒是奇怪了。”
张说正色道:“现在已经是正月初春了,天气转暖就得开工,但劳力还没远远不够,尚书省的执行力何在,朝廷的威信何在?咱们大晋朝还不到政令不通的时候!”
听见张说口气强硬不像是装腔作势,几个宰相都沉默下来,也不知道其中谁明白缘由谁还蒙在鼓里。不过就算现在还蒙在鼓里的人,迟早也能搞清楚的,但凡做到宰相的位置上谁下边没几个人?
张说的意思是要执行年前皇帝御批的河北方略,刘安琢磨了片刻,自然就最先表态了:“同僚们也应该为中书令想想,河北方略要是延误,宫里头还不是问他?中书令肩上的责任不轻啊,我是赞成这项条呈的。”
窦怀贞和萧至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表示可以上奏,程千里跟着也同意了。李守一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政事堂的条呈经过内阁然后到达温室殿书房,薛崇训是没看到,先让俩女人给看见了,一个公主一个女官都不算掌权的人。姚婉见政事堂宰相们的条呈,就递给薛二娘:“这份得单独放吧,先告诉陛下再批复。”
河中公主薛二娘拿起来浏览一遍就笑道:“还记得昨天哥哥承诺杜暹要封他做兵部尚书的事吗?张说他们肯定知道了,这不着急了。这份条呈批准奏就行了,免得耽搁他们的事儿,到时候见着哥哥说一声就成。”
姚婉小心提醒道:“可是陛下说过重要的奏章需要先告诉他才能批复。”
河中公主提起朱笔,左手托住长袖,不以为然道:“哥哥也会这么批准奏的,放心吧。”她一面说一面就在黑字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两个秀气的红字“准奏”,然后递给姚婉:“玉玺在香案上,用玺。”
姚婉垂首不语,等河中公主催促时,她抬起头正色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自问没有智慧,但多少有点自知之明。公主殿下是陛下的亲妹妹,您可以肆意妄为,但我本不过是个服侍人的奴婢,陛下降恩才封了个女官,这份奏章我没有权力用玺。”
“好一个肆意妄为。”河中公主脸色一冷,“你是左一个奴婢又一个女官,低声下气软绵绵的,敢情这个词是藏在棉里的针?”
“我一时失言冒犯了殿下,请您责罚。”
河中公主“哼”了一声:“你是有恃无恐是不是?行,我使唤不动你,我自己来不行么?”说罢站了起来,走到香案另一侧,伸出玉手打开一个木盒,毫不犹豫地就将里面白生生的玉玺拿了出来,大模大样地放到嘴巴面前“哈”了口热气,翻开条呈就拿着玉玺盖了上去。
她放回东西,很不高兴地转头看着姚婉道:“明摆着的事,非要矫情。你就在哥哥面前告我的状去,最好添油加醋说几句坏话。”
姚婉听罢扬起下巴正视河中公主:“殿下多心了,我绝无挑拨陛下兄妹之情的心眼!但是您也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这支笔这块玉是谁才可以动的。我们虽然可以在大臣们的奏章上写字,但仅仅是一支笔,握这支笔的手应该是陛下,您见过没有人去握笔就自己写字的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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