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一会,他又对鱼立本说:“你去差人叫宇文孝过来见我。”
鱼立本应声出去办事,薛崇训随即便看似闲适的样子从软塌上站了起来,走出后门,身边的几个近侍跟在后面。他走到走廊上时,忽然转过身对三娘说:“你过来,我有话给你说。”然后看了其他宫女宦官一眼,他们也知趣地站在原地没跟上来。
“郎君有什么事吩咐?”三娘冷冷地问道。薛崇训笑道:“那几个人我也不知是从哪个宫调来的,一会宇文孝来了我不想单独和他谈谈,随口支开他们罢了。”三娘听罢也就沉默不说话了。
薛崇训和三娘在院子中四处散步,等了许久才听见有人禀报宇文孝觐见,便传旨让宇文孝到院子里来说话。
书房后门出来这地儿已经能勉强算薛崇训起居生活的一处场所了,院子里面还有浴池澡堂,宇文孝进来时显得有点拘谨。他正待要跪拜,薛崇训伸手托了一下:“免了,宇文公最近可好?”
宇文孝那张沟壑苍老的老农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紫宸殿角落里的内厂衙门平日也无多事儿,老臣偶尔不来也无人过问,常在家中种菜。”
听到“种菜”两个字薛崇训的脑海中就条件反射地出现了满院子蔬菜的情形,不觉笑了一声:“入苑坊那边没有异动?”
宇文孝嘿嘿一笑:“陛下放心,里面明的暗的老臣早就布好人了,那些个李家王爷每天十二个时辰每一刻在干什么老臣都一清二楚。真道是李家气数已尽,那帮人每天声色玩乐不亦乐乎,别说干点正事,连书都少见有人读。废帝(李承宁)甚至与其母同寝乱|伦,极尽荒诞,老臣前月递过密奏上来言此事的……”
薛崇训听见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儿,忽然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忙打断宇文孝:“此事不用提了,由得他们罢。我若是真想治他的罪,随便都能找到把柄,不差这一样。我今天找你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宇文孝忙道:“请陛下尽管吩咐,老臣正闲得慌呢。”
宇文孝到底不是正规仕途出身的人,说点话确实没那些正儿八经的大臣得体有规矩,不过薛崇训也不计较。他想了想便说道:“仍是你管内厂的事,不能只局限于入苑坊等小地方,得扩大规模拟出建制,做到摸清各州道掌军政大权地方官的动向……包括朝中大臣。原晋王府亲王国内留守的官吏全部编入内厂,你挑选几个忠心有才能的人到紫宸殿这边的衙门来,协助你布局。我再叫蓬莱殿的宦官张肖到内厂去,有事让他直接进内宫向我密奏。”
“天下十五道都要派人?这得撒多大的网,需要不少钱……”宇文姬惊讶道。
“经费你不用担心,也无需向左库(南衙国库)支度,直接从内侍省的内务局支取皇室经费,但是要管清楚帐目向内侍省交代。以前亲王国管财政支度的那几个官员,你可以让他们在你手下当差。”薛崇训顿了顿又降低声音道,“你想办法弄出一套建制需要时间,先挪点人暗中监视杜暹。”
宇文孝听到杜暹的名字感到有些诧异,正想说话,不料薛崇训马上又道:“别轻举妄动,只是放几双眼睛,明白么?”
“是。”宇文孝最终没多问,他虽然在官场上混得不多,却是经历过江湖的人,知道有些事儿不该问就别问。
薛崇训忽然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屋檐想了一会儿,又转身对弯着腰站在身后的宇文孝道:“用心将这事儿办好,等张肖过去上值了,你随时让他向我禀报进度,他是宦官可以进出蓬莱殿。”
宇文孝忙道:“臣定然尽力为之。”
薛崇训又独自踱了好一阵子将此事在脑中再理了一遍。宇文孝对江湖上那套拉帮结派的组织方式比较内行,又在官府里多少见识了正规的官吏制度,在幕僚的辅佐下应该能搞出一套体系来,是不是能严密完善不敢肯定,但薛崇训认为他至少能弄一个框架基础出来。要人有人,要钱支皇粮,这事儿也不是很困难。
现在交代宇文孝的事儿应该没别人知道,但要不了多久还是会见光的。因为这样大规模的事务参与的人数一多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再说他还得从内务局领钱,首先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就是内侍省、进而是太平公主,南衙可能暂时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