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郎道:“吐蕃军在乌海城驻了许久,我觉得他们的算盘就是诱敌深入,在咱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周旋。现在我军明知敌意而冒进,应不必要。”
薛崇训见大帐中的文武大多数都反对轻骑奔袭,他也沉默下来暂且没有说话。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劝谏也劝谏了也不知再说什么,慢慢地又沉默下来,气氛变得沉闷。这时殷辞道:“咱们只是向薛郎提出各处的风险,最后还是您拿个主意吧,战场上也没有十全十稳的法子,薛郎要出击咱们跟着便是。”
张五郎一听也缓下口气道:“月前咱们只一万二千骑也能烧王帐,如果薛郎坚持要去,现在十万大军奔袭也并不是干不得!”
只有王昌龄依然坚持不战:“奔袭王帐之战我就反对,虽然胜了也是险胜!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们远离边境,一旦失利,再不可能有援军赶到。”
“我想连夜见见吐谷浑汉王慕容宣。”薛崇训淡淡地说道,“还是我自己过去,显得更有诚意。”说罢便站了起来。
军士拿来一件厚厚的毛皮大衣,薛崇训裹在身上,掖了一下脖子上的领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向帐外走去。
外头干冷,晴朗的夜空风也很小,除了气温低点天气不错,白天出太阳了会更好。军士牵马过来,薛崇训翻身上马,让人牵着马走,他一边走一边想那事儿。众人都劝他不要轻易出击,他也觉得颇有道理,但直觉上又认为这是一个机会,虽然冒险了点……如果不能冒险那干嘛来陇右战场上?不过在长安也不一定就完全安全,人生就是时时都有冒险。他有些犹豫,或许拥有的东西越多就越容易磨灭锐气?
刚走了一会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声音道:“王爷请留步。”
薛崇训回头一看原来是宦官杨思勖,这宦官的脸瘦黑,身材也不见得胖,但此时穿得太厚人竟然就“胖”起来。
杨思勖抱拳道:“方才在大帐中我就有一言,但没有考虑周全不便当众说出来。”
“但说无妨。”薛崇训好奇地说道。
杨思勖道:“王爷欲奔袭追击吐蕃军,所忧者无非怕后方不稳失了补给以致进退两难;如放弃奔袭则心有不甘……”
薛崇训一听笑道:“都说宫里的人会琢磨人的心思,杨公倒是让我见识了。”
“既然如此王爷何不折中?”杨思勖道,“留下唐军一部与吐谷浑人分开扎营,以为犄角之势相互策应,各自占据险要地势,以保后翼安全。薛郎再率轻兵奔袭,吐蕃人未料咱们会如此出击忽闻唐兵到来定然准备不足,照样有胜算;纵使战不利,薛郎率军退至大营可战可守,无后顾之忧也。”
薛崇训琢磨了一下大喜道:“此法甚妙!至少试一试以免日后长吁短叹错过了大功业的机会,毕竟我军能聚集各地精锐并正好遭遇吐蕃人的时候并不好找,而我刚好在陇右的机会就更难了……那以杨公之间,用多少兵力出击、多少兵力留守最好?”
杨思勖道:“七万出击三万留守,后军并有吐谷浑铁骑十万,足够保辎重粮草无虞。我和薛郎的想法一样,慕容氏已经逐步掌控吐谷浑大权,只要他不反,极难发生临阵倒戈之事。何况吐蕃军得知我部奔袭大营,要故计重施夺辎重也得轻骑绕道长途奔袭,要攻下重兵防备的大营并不容易。”
“很好!”薛崇训心头的犹豫一下子被抛得干干净净,当下便说,“我便给你四万人马选地方固守,我主要带骑兵南下出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杨思勖惊讶道:“杂……杂家何德何能能受此大任?”
薛崇训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让杨公任职左右便信得过你。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你不用担忧。咱们是血里火里考验的战友,以后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找你算旧账。”
杨思勖直接从马上摔将下去,伏倒在雪地里动容道:“晋王厚待之恩,没齿难忘,奴婢愿鞍前马后侍奉,如有二心天打雷劈……”
薛崇训忙从马上跳将下来,伸手去扶,他意识到杨思勖改口自称奴那是自己当成家奴一般看待了,他便好言宽慰道:“地上都是雪,赶紧起来!杨公的两鬓都斑白了,为唐廷尽心了一辈子,我身为皇室贵胄,没有理由不善待你。”
杨思勖爬了起来,还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他那样子哪里还有战阵上的阴婺残暴,和其他受宠的宦官也没什么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