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皇后的眉毛一轩有些动容,但转念之间便看不出弥端了,她微张涂得朱红如血的檀口,想说什么话的样子,但最终却一言未发。
鱼立本闭嘴了一会儿,又沉声道:“宫里多有殿下(太平公主)的人,如今殿下有恙,大家都希望殿下的长子薛郎能出面庇护,免遭他人欺压。此时此刻娘娘如果明确表示真心与薛郎联盟,宫里的这些人不都听您的?就算立了太子,能奈何得了娘娘?”
高皇后总算开口轻轻说道:“鱼公公是劝我支持封薛郎为亲王?”
鱼立本默认,但恐不答话有失礼仪便把腰弯得更低,躬着身子以表明态度。
高氏淡淡地说道:“我不是想打压薛郎,只是隐隐听人说诸相公的意思,自古异姓封亲王并不一定是好事。所以才有些犹豫。”
鱼立本不以为然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薛郎不能稳住局面,届时咱们这些人凋零之后,殿下又说不得话,她老人家的安危也是堪忧。就算出于孝心,薛郎也该立稳根基,只要等殿下醒来,便可主持大局。他焉有推辞之理?”
就在高氏一番权衡之后,一次和汾哥一起接见大臣,便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问汾哥可否,汾哥自然说可以。于是朝臣们也无异议,朝里一番折腾之后,在洛阳的薛崇训忽然得到从长安来的消息:自己居然要封晋王了!
他首先的反应当然是非常高兴,虽然以史书为鉴身处高位危险更多,但是当晋升的荣耀降临到自己头上时,有多少人能如此理智淡定呢……否则就不会有那句话了:知进易、知退难。
不过薛崇训手下的谋士很快就意识到了荣誉与危机的并存,王昌龄便引经据典劝说薛崇训不要得意忘形,反而要更加谨小慎微。
薛崇训表面接受了建议,但心里却依然欢乐。此前他还在犹豫是进取还是养晦,不过他这个人想问题不会长久地左右摇摆,当左右为难的时候,他一般是凭直觉选择一个便一条道走到黑。
此时他的决定当然是全力进取,能发展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既然朝里要封亲王,没问题,亲王便亲王,亲王国府的官吏规模大得多,可以合法拥有的权力和势力也大得多,到时候他甚至可以试图让皇室同意飞虎团作为他的正式卫队。在长安拥有几百人的骑兵,一般人想对他玩阴的就不容易了。
这下薛崇训很想早点回朝了,当下便安排了人事,让刘安主持洛阳府军政,鲍诚节制洛阳守备军及黄河大仓守备军;擢升飞虎团右旅旅帅李逵勇为校尉兼左旅旅帅,公冶诚为右旅旅帅。同时东都近左的守备军将领多出于飞虎团旧部,薛崇训又招募了一些河东壮士补充飞虎团。
当世人的注意力都在薛崇训手里的四万部队的时候,他重要关注的却是飞虎团一脉发展的军事力量。不知不觉,河东武将集团已经初成规模,如今神策军、洛阳军、护粮军上下都被这个集团把持。这种势力可不是让几个自己人掌兵权比得上的,它要更加盘根错节更加复杂稳固,就算是换了主将,也不一定能掌控得了三军。
腊月底,薛崇训正式调集大军离开东都,向西撤退,班师回朝。大军行至潼关,兵部来了调令,让讨逆军四万分散回各地驻扎,神策军原本是驻吐谷浑王城的军队,但此时路途遥远便被调到京畿渭南市。
薛崇训接受了兵部凋零,遣散大军,自率飞虎团卫队及各部将帅回朝,大伙要去*行赏的……自然要听令散了军队,否则率几万大军兵临长安名曰“班师回朝让君王阅兵”,你想吓死皇帝啊?
除岁(除夕)他们是在路上过的,风尘仆仆的却是有些遗憾,但人马一少之后沿驿道回京,也许能赶上元宵节,也能高兴热闹一回。
大伙商量了一回,都想到长安过元宵,于是快马加鞭赶路,总算在节前达到了。众人进城之后并未遇到沿途夹道欢迎的百姓,正是过年过节的时候人们都忙着张灯结彩团圆去了,薛崇训等人回朝还没有进洛阳城的时候有气氛。
不过皇帝在含元殿专门开了大朝迎接功臣,这却是莫大的荣耀。
众人连家也不能先回,首先去大明宫面圣,数十将帅进宫之后,薛崇训骑马(去年他便得了圣旨特准宫中行车行马),大伙走路,向含元殿走。大家都穿着盔甲,可是铁甲铮铮的一队人在恢弘的宫室之下依然显得如此渺小。巨大的建筑群,宽阔的道路,人在其中犹如蝼蚁一般渺小,情不自禁对帝国皇权产生一种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