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贫道
薛崇训可以有很多理由劝说程千里,告诉他和自己结盟才最可行,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旁边坐的人是程千里不是别人,所以他干脆省省口水。薛崇训每次见到程千里,都会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情形。
那是在鄯州城头,程千里穿着一身灰布麻衣,看着西陲的夕阳,就如一个伤春悲秋的落魄诗人一般。第一印象就给薛崇训很深的记忆,所以他相信程千里是一个内心世界很丰富的人,有些话就不必多言了。
没有理由和劝说,薛崇训只是轻轻说道:“今儿一大早城门刚开,黄门侍郎崔日用就把子女给送出城去了。”
“崔……侍郎?”程千里沉吟道。薛崇训直呼崔日用的姓名,口气中多有几分轻慢之意,但程千里复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未直呼姓名,他是一个说话比较慎重的人,哪怕是没有外人在闲聊的时候。
这时薛崇训才想起程千里以前是混西域的,刚回长安不久,可能对以前的一些派系党羽不太明白,便解释道:“当初我母亲和李三郎尚在角逐的时候,崔日用和李三郎的人来往甚密。景云大事(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冲突)之后,朝廷制定了柔和国策,尽量避免牵涉过大,崔日用在黄门侍郎的位置上才一呆到现在,既没有升官也没被贬职。”
昌元元年的政变之后的绥靖政策,当时对稳定时局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现在薛崇训想来也不知是对是错。如果当时大兴刑狱斩草除根,虽然对当朝的名声形象很不利,给人*的印象,但是现在就不可能有如许多理也理不清的千丝万缕隐患四伏……不过这些都是马后炮,如今再去想功过已是无用了。
程千里“哦”了一声,恍然道:“我明白此人的关系了……”
薛崇训道:“此事虽看似细枝末节,可细枝末节上的风向就有些不对啊。”
“确是如此。”程千里沉静地说着,脸上那客套的笑意已经不见了,但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王爷见微知着也。我从朝里听到风声之后也在想,恐怕有心人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嗯。”薛崇训应了一声,也没明问程千里的态度。过得一会,见他仍然没有表态,薛崇训便说道,“我今日拜访旧友而已,也无甚要紧之事,这就告辞了。”
“王爷……”程千里忽然叫住他,沉吟片刻道,“我在想,对手最后的办法应该是断运河,长安粮草不济便会不战自乱。”
“哦?”薛崇训未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表情,因为程千里说这句话意思就是要帮助他,站在他这边了。
程千里道:“如果我是李三郎,定然从渭水以东的运河地带起事,夺取粮仓,不仅可以影响长安军心,也能以战养战,夺粮自肥。三河法是王爷曾经做出的漕运变法罢?如今的漕运,水(渭水)、河(黄河)、江(长江)接壤之处广有粮草囤积,分别等待季节便宜之时向西调运,只需劫了粮仓便可事半功倍。如今运河沿途有护漕军有一万余,趁早调整控兵将帅人选是为当务之急,如果时间还来得及,在运河一线探视情况,获得先机就更好了。”
薛崇训听罢恍然道:“程相公不愧为沙场老将,眼光独到!受教受教。”
程千里趁机更明确地暗示道:“如若有用得上程某的地方,尽管开口,必当实办。”
薛崇训也不多逗留,当下便抱拳道:“有您这句话就够了,告辞,希望你我二人还有并肩作战的机会。”
程千里点点头,将他送至门口方回。
薛崇训和三娘上了马车,留在上面的王昌龄见他返回,便问道:“程相公是什么态度?”
“这边的事办妥了,程宰相肯定会站在咱们这边。”薛崇训松了一口气,又提起一口气,此时还有另外的事要办。
王昌龄又问道:“现在咱们赶着去和张相公会面?”
“暂时不去那里,我得先去宫里办更要紧的事。”薛崇训的脸上有些疲惫之色,虽然来去都是坐车,但他劳不是力而是心,“程相公认为谋逆者会截断运河,抢夺粮赋为出手第一击,他于兵事战机方面比你我都精通,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我得赶着让母亲下令调整护漕军将帅;同时调神策军的事儿也得尽早,他们要从陇右回京,路途遥远得费不少时日。”
这时候薛崇训再次感叹,干大事真需要一帮人抱团才行,别说其他的,就是出谋划策也需要各施长处。就像现在的事儿,他一开始脑子里根本没形成系统的准备策略,然后金城、王昌龄、程千里各自出谋划策,短时间之类他至少已经明白应该怎么做,有了法子了不是……如此复杂的事儿,信息证据又不足,光靠他一个人的脑子慢慢去猜,实在有点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