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娘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时,脑袋里还是嗡嗡作响的,李那一句:你们镇平王府改立世子之事,就是压垮东宫的最后一根稻草。
像是一根银针,在不停地扎着她的肉。
她与王九,相逢于幼时。那时候她在范阳沈宅里,并不受宠,也不讨喜,谁都不将她放在眼中。
而王九却是太原王氏宗房的嫡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十八娘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见王九,她穿着一条红石榴裙,扎着简简单单的两个包包头,白白的小脸肉嘟嘟的,一笑还缺了一颗牙。
她说,“你真没用,她们瞧不起你,侮辱你,你就傻傻的站着让她们欺负么?你是沈家嫡女,这是你家的山头,我若是你,就狠狠地扇回去!”
十八娘却是捂住嘴,别了她一眼,径直走开了。天知道,让一个已经当了宗妇的人,重新又回到了掉牙齿,说话漏风的时候,是多么的丢脸。
王九一瞧,四下里看了看,也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们从那么早开始,就是一起说话漏风的挚友了啊!
等一回到府中,果然收到了东宫的帖子,明日喜宴,以贺麟儿。
王九的儿子,大名叫赵恒,大约还没有能长出牙齿。东宫此时宴请,勉强也能说得通,赵恒因非足月出生,情形一直时好时坏的。东宫怕养不住,一直将他藏得严严实实的。
直到前些日子,太医突然说,嫡长孙的身子好了不少,应该是性命无碍了。是以十八娘刚回长安见王九,她气色还算是不错。
翌日,十八娘便同着李子期去那东宫赴宴。才在宫门口,就见到形单影只的徐窦,一见到十八娘,她立刻走了过来,挽住了她的手:“你可算是来了。我哥哥那个怂货,连宫门都不敢入了。”
十八娘有些尴尬,说到底徐武这个样子,都是因着沈琴。
东宫占地并不算宽广。加上太子妃,侧妃,良娣,良媛……这么一溜儿的女眷算下来,简直是挤得满满当当的。是以宾客过来了,也好放肆走动,万一冲撞了,那就难看了。
徐窦看了一圈,轻声说道:“真是世态炎凉,当初太子娶九娘的时候,东宫可热闹了。如今为嫡长孙办喜宴,都有许多人不来了。尤其是那王家的,竟然只来了王六郎。我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等到你。”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见十八娘和徐窦看过来,沈十六把头一别,离了王六身旁,与其他的夫人说话去了。
徐窦无趣的摇了摇头,“你们沈家的小娘,除了你,其他一个个的可真逗的,那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了。”
十八娘不好接话,只得与李子期告别了,拉了她去看王九。
王九此刻正坐在屋中拿着一个手鼓,逗着赵恒玩儿。见十八娘和徐窦来了,冲着她们招了招手,“来看看我儿子。甫出生的时候,跟个猫崽儿似的,如今倒像是个白面馒头了。”
十八娘和徐窦走近一看,那孩子的确是白白嫩嫩的,正张着大眼睛四处的张望。许是瞧见了十八娘头上垂下的步摇,伸出小手来,啊啊的叫唤着。
王九抬头一看,只见十八娘的步摇上坠着的竟然是三条小鱼儿,忍不住笑了,“也就是你什么都往头上戴。阿窦你不知道,十八幼时,甚爱美,连树上掉下的叶儿都不放,非要插在头上,现如今,不插叶儿改坠鱼儿了。”
十八娘将那鱼儿取了下来,拿在手中,逗起了那赵恒,小孩儿咯咯直笑,口水儿都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