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若开始正常上班,只是眉宇间的温婉娴静不见了,目光渐渐淡漠冷厉起来。公司里关于她的八卦越来越多,那些与苏景行的陈年旧事,被好事者翻出来反复咀嚼,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程予麒来公司找过她几次,每次都约在楼下的咖啡馆见面,每次都不欢而散。因此,关于她与苏景行的八卦更加喧嚣尘上。平日因为工作有过结的,把她描绘成不知廉耻的荡妇,说她明嫁董卓暗许吕布。平日受过她恩惠的,倒不至于用这样恶毒的话来骂她,但对她这种“追求真爱”的行为,也颇有微词。她的所作所为,似乎践踏了众人心里婚姻的底线,似乎不在暗地里骂上她几句,踩上她几脚,就无法向世人证明自己人格有多高尚。
苏景行存了心要把秦婉若拉入泥淖,他打着旧情人的名义,隔三茬五让外卖小哥代送花束,代送各种精致的点心。秦婉若每次都让助理把点心拿出去与大家分食,送花的人教人厌烦,但花儿无罪,就让它们在办公室里自生自灭吧!因秦婉若与苏景行的感情纠葛,长风集团的空气都有了色彩,无限缱绻旖旎,葳蕤潋滟。
一天,秦婉若正埋头处理文件,几声“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抬头看,苏景行一袭藏青色定制西服,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站在门口,看着她微微笑。
“苏总,找我有事吗?”秦婉若合上笔记本电脑,笑着问。
“下班后有安排吗?想找你喝一杯。”
秦婉若操起双手,望着苏景行冷笑。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把这池水搅浑,让众人以为她与他关系亲密。他们关系亲密吗?曾经相亲相爱,如今又坦诚相见,翻云覆雨,若说不亲密,多少有些假。若说亲密,她恨到想拿刀亲手劈了他。办公大厅里暗潮涌动,大家按耐住快要起飞的八卦心,有意无意朝秦婉若办公室瞄,就像在等一场即将上演的大戏。
“没空。今天没空,明天没空,后天也没空。一直都不会有空。”
苏景行并不恼怒,他笑了笑,转身离开办公大厅。
临近下班,顾韬勉过来找秦婉若,说有个商务接待,希望她能参加。秦婉若问:“接待谁?苏景行吗?”
顾韬勉说:“秦小姐,你现在像个刺猬。”
顾韬勉是长风集团的执行总裁。前几年,长风集团的产品在国内民营品牌和国外知名品牌的双重夹击下,一落千丈,几近破产。为了营救长风集团,高层领导研究决定,从美国知名企业高薪挖回顾韬勉,希望他力挽狂澜,重振市场。顾韬勉不负众望,几经改革,长风集团的产品市场回暖,销量直线上升。但是顾韬勉不安于现状,一心想把长风集团的产品推向全球,苏景行任职的t国耀华集团,是他全球战略的第一步。
秦婉若心里清楚,她去赴这场鸿门宴,于公于私,对顾韬勉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若她想在长风集团好好发展,最好放下身段,与顾韬勉结成同盟,尽力讨苏景行的欢心。但是她是谁?她是秦婉若。一身骄骨,宁折不弯的秦婉若。
秦婉若挑起唇角轻轻笑,对顾韬勉的话不置可否,她说道:“顾总明明知道我遇见苏景行,立马变成刺猬,还故意为难我。”
顾韬勉关上玻璃门,拉把椅子坐在秦婉若旁边,准备长谈。
秦婉若操起手,僵坐在办公桌前,活像一尊冰雪雕成的乱世佳人。
“秦小姐,我不清楚你们有什么过节,但我想站在男人的角度与你聊聊。”秦婉若继续僵坐着,沉着脸不说话。“苏景行是个极优秀的男人。他能担任耀华集团的总裁,把东亚业务经营得风生水起,就足以证明他有极强的工作能力。他对你的情感,我不好评价,但从他执着追求你的态度来讲,挺affectionateness的。何况他还一表人才,文质彬彬。我们公司呀~~~”顾韬勉拖长尾音,故弄玄虚。
“我们公司怎样?”秦婉若面色缓和下来,笑着问。
“喜欢苏景行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秦婉若“呵”了一声,对此嗤之以鼻。
“你真不去吗?”
“真不去。”秦婉若边收电脑边说:“今天我爸爸生日,予麒早早在‘醉云轩’订了座位,我现在得赶去‘醉云轩’给老爸祝寿。以后有机会,再陪顾总赴宴。”
顾韬勉无奈,摸摸鼻子,只好放弃。
醉云轩座落在宽窄巷子,是一位清代富商的私宅,占地将近10亩。后来旧城改造,宽窄巷子被列入《c城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醉云轩被改造成古香古色的酒肆,专做外地游客的生意,本地人不常去。秦父在c城某高级中学担任校长,书生意气,喜欢醉云轩的风雅,所以程予麒早早在这里订了座位,为秦父庆祝生日。待秦婉若赶到醉云轩,程予麒已经陪着秦父、秦母,在醉云轩二楼听曲。庭院中央的舞台上,一位俏丽的小旦正咿咿呀呀的唱:
梦回莺转,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
秦婉若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提着裙摆爬上二楼,叫了声“爸,妈”,便如往常一般,挨着程予麒坐下来。临行前,她换了条波西米亚风格的刺绣长裙,担心秋风吹着冷,又配了件牛仔外套。秦母见她这身装扮,皱皱眉头,批评道:“你从小到大,要风度不要温度。现在是什么天气,还穿成这样?”
秦父赶紧干涉秦母:“难得聚一次,你少说两句。”
秦母更加不悦,拉上秦父一起批评:“你从小惯侍(方言)她,惯侍到现在,看看她像啥样?我现在不说说,等他们为人父母,已经晚了。”
程予麒赶紧给岳母续上热茶赔小心:“妈,婉婉平常不这样。今天爸爸生日,难得聚一次,她才打扮得漂漂亮亮,想讨爸爸妈妈开心。”
秦母冷哼,放过秦婉若。
舞台上,小旦依旧咿咿呀呀的唱着: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
艳晶晶花簪八宝钿,
可知我一生爱好儿是天然?
......
秦父随着唱曲轻声附和,悠闲自在,心满意足。秦婉若在一旁看着,心中渐渐生发起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美丽。她心里稍微安定些,于是从包里掏出礼物,递给秦父。秦父打开精美的小匣子,里面装着一盒龙泉印泥,还有一块和田玉做的白文印。秦父大悦,夸赞道:“还是女儿最懂爸爸。”
秦父喜书画,对瘦金体颇有研究,稍得空闲便钻进书房雕琢篆刻。秦婉若才牙牙学语,秦父就抱着她练习毛笔字,小学尚未毕业,秦婉若的书法奖状便集了一大摞。
人到齐了,服务员开始上菜。蟹粉狮子头、水晶肴肉、烫干丝、龙井虾仁、文思豆腐,为了照顾秦母的口味,还特意上了一份松鼠桂鱼。正吃着,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秦婉若抬起头朝下看,顾韬勉带着苏景行,还有一群跟班,浩浩荡荡雁群样散落在对面的二楼。苏景行坐在首位,隔着庭院与秦父遥遥相望。顾韬勉陪在右侧,左边是营销总监黄奇文。
“对面是你们顾总,对吗?”秦父问道。
“是的。”
“坐上宾是谁?”
“经销商,负责t国市场。”
秦父“哦”了一声,若有所思:“我看着有些眼熟。”
秦母夹起一粒虾仁放进秦父碗里,说道:“你精力没处放是不是?少管闲事。”
秦父皱皱眉,没搭腔。
过了半晌,秦父转头对秦婉若说道:“我记起来了!他是苏校长的儿子,叫苏景行是不是?苏校长一生光明磊落,是个难得的人才。我这一生,景仰的人不多,他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