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的祖训,比我的大令还要管用。这也就难怪人说苏北只有士绅,没有官府了。我要告诉你,这个老规矩该动了,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你这些年欠的债,今天都得还!”
一声断喝之中,皮制军靴带着风声,重重落在庄知非身上,这老人被踢的如同一只皮球向后滚动,直撞在墙上。惨叫声中,口鼻都见了血。门外,萧大龙带着几名护兵冲进来,赵冠侯一指
“他这老货给我捆上。还有他全家的男人,一个不剩,全部给我抓起来。至于女眷,集中看押,等待发落。”
“不,女人也要抓!”汉娜扶着一个女人从外面走进来。这个女子蓬头垢面,看不清五官,只是看身形很瘦,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布衣长裙,皮肤黯淡没有光泽,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汉娜道:“这就是那位可怜的花小姐,她在这个充满罪恶的院落里,受到了非人的折磨。让一个受过教育,能够讲流利外语的女性,变成了一个每天从事体力劳动的无知村妇。这是犯罪,是对主的亵渎!你要知道,她在津门求学时,曾经受过洗,是天主教的信徒。庄先生,我以教会的名义对你宣布,你有麻烦了。而迫害她的人,也包括了这个老人的妻子,一个号称善人的老妇人。她嫉妒这个年轻的女性,夺走了自己丈夫的心,所以对她非常苛刻,我要求,对她也进行审判。”
“如你所愿我的小天使。没听见汉娜小姐说什么么?快去,把他的老婆也给我捆起来!另外,到附近去叫人,他庄家族中青壮几千,老东西靠这个要挟地方官,我今天倒要看看,他家最后,还能剩下几个人!还有,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没吃正经东西,光啃干粮了。去,把他家看家的大狗全给宰了,给我弄锅狗肉吃,鸡鸭牛羊的,你们看着杀,别委屈着自己。粮囤打开,自己搬粮食做饭!除了不许碰他们家的女人,剩下随便。”
“遵令!”
本来被围住的周家兄弟,又被解救出来,看着那些士兵杀掉了凶狠的大狗,熟练的剥皮炖肉,又开粮囤搬面粉的样子。周贵吞了口唾沫“他们说是江北最大的土匪,大概是实话……”
红菱在他手上狠掐了一把,小声道:“说啥呢,你不要命了。再说,没他们,我现在就被那老东西给……你得谢谢人家,不许说坏话。”
庄氏宗族以各房为单位,分布在周边各个村子之内,随着铜锣声声,陆续有人,向着本宅长房赶来。这么多人,自然不能安排在大院里,干脆就把会审地点,设在了田里。上百根木桩打进地里,每根木桩上捆着一个人。
既有庄知非本房子弟,亦有家里的护院、教习、管事、帐房等等。女眷里,倒是只有一个庄夫人,其他人都没有在内。日光很毒,即使不加外力,只是单纯的暴晒,也非普通人所能承受。
佃户们初时只是三三两两,在远处看着,很快,他们发现这并不是土匪来开大户,而是正规军。包括本地最强的武力保安团,也已经公开站在了那位大帅一边,于是,胆子大的人越来越多,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庄氏宗族子弟里,确实有着不少年轻后生,但是缺乏有效的组织,并没有一个人把他们动员起来,向官军进攻。一些人自发的向里面冲过去,大喊着“保护族长”。可是人刚向前冲了没几步,士兵就已经开枪射击。
第一排枪是朝天射击,庄家子孙对于这种事见的多了,并没有被吓住,相反冲的更快。护卫法场,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但是只能朝天开枪恫吓,再不然就是以枪托殴击。
庄家子弟人多,只要扑上去,把族长抢出来,挨几枪托也没什么。大不了将来出人来顶罪,总是先要保住族长为要紧。却不想,那些年轻冲动的后生仔们,没跑出几步,第二排枪就响了。
士兵们似乎并不忌惮于杀人,这一排枪是平射。庄家子弟,挽着胳膊向前冲,成了绝好的枪靶。一排枪打过去,人就倒了一片,伤而未死的,躺在地上,发出阵阵哼声。
剩余的子弟们,平日里打架斗殴的时候很多,并不是见血就怕的孬种。但是大兵真敢杀人的事,还是第一次见,全都呆住了不知所措,进退都觉得不当。
负责警卫的士兵装弹速度极快,这时已经重新装填好枪弹,重新举起步枪,第二排、第三排,一排排排枪平举,已经做好射击准备。
一些士兵取出了手留弹,随时准备朝人群里丢。这些士兵不是本地人,跟当地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也不存在抹不开情面的事。只要一声令下,屠村灭族的事,也完全干的出来。庄家几位族老,这时就不得不考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以手无寸铁的青壮,去对抗武装士兵,结果将会如何?
“我们……我们得保住祖坟啊!”一名族老发出了无力的哀叹,一支身份可疑的骑兵,数量足有百人,已经向庄家的祖坟方向前进,这多半是要挖坟掘墓的预兆。青壮的后生们,在活人与祖宗之间,大多选择了后者,提着武器,改去护卫祖坟,赵冠侯预料中的庄楼村流血惨案,只演了个开头,就划上了休止符。
等吃过了午饭,田地里聚集的人已经近万人,男女老少皆有,甚至于白发苍苍的老者,也要在子孙的搀扶下,来看这百年难遇的热闹。
一口铡草的铡刀,就那么放在地头里,赵冠侯背后,立了一把前金时代,巡抚仪仗的红罗伞遮阳,汉娜与他并排坐着,脸上表情极为严肃。
看到人来的差不多,赵冠侯举起喇叭,扯开嗓门道:“父老乡亲们,我是山东督军兼民政长、江北巡阅使、钟央陆军第五师中将师长特授上将军衔的赵冠侯。这苏北,是我的管辖范围,换句话说,你们头上顶的是我赵某人的天,脚下踩的是我赵某人的地。这块地方我说了算,这里的规矩,由我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