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虬本就是赵冠侯亲信,惟其命令行事,这次进京,他带的那一哨快枪队形同卫队,更是只讲服从。长官有令,他几乎想也不想,就抽出了左轮。部下士兵都是炮标里的基本部队,其地位如同赵冠侯的亲兵警卫队,不少人更是他一手教授出来的猎兵,对其视如恩师。
右军纪律森严,尤其这一哨兵,更是服从性好到极处,只要命令一下,便是遇到玉皇大帝也敢开火。只听一声命令,这一百余人齐刷刷摘下步枪,装弹瞄准快入行云流水,程功亭却大喝一声“不可卤莽!”
那名首领则毫无惧意,以刀指着赵冠侯“少管闲事,这是我们和程鬼子的仇,跟你没关系。你敢往里掺和,就连你一起宰了!我们在庄王府都设过坛,制军老爷也信神拳,你们敢朝爷开枪,不要脑袋了么?”
赵冠侯冷冷的看着这名团民,自腰间伸手,一支左轮已经抽在手里,二话不说举起手枪,“你最好上过法了,我看看你的神通怎么样?所有人,开枪!”
枪声过后,那为首的头领甚至连叫声都未发出,便倒了下去,霍虬连忙下着命令“射击!”第一排米尼枪,同时发枪射击,米尼弹发出死亡的尖啸,冲入拳民的阵列之内。
那些拳民从未临阵,也无作战经验。他们只知道在京城的王府里设了坛,在皇宫里演过法,是连老佛爷都知道自己的,这些武官不敢开枪。当头领中弹倒下后,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随后就被这弹雨风波无情的席卷了。
一排齐射,拳民倒下一半有余,有的人看着方才一起说笑的同伴就这么倒下去,甚至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脸上有点凉。用手摸了一把,滑滑腻腻的,拿到眼前才看到是血,随后才明白过来,原来就在这一阵声响中,自己的伙伴,已经死了啊。
“官兵杀人了,官兵杀人了!”剩下的人仿佛突然突然明白过来,彼此传递着这个事实,随后便没命的四散奔逃。在这个时段里,右军完全可以把他们都留下,但是程功亭已经为这些人讲情“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事不能做太绝,总要留一线才好。”
赵冠侯没让人继续开枪,而是来到程功亭马前见礼,有了方才那一出,程功亭就不好再拿上官的派头,反倒是把他当个平级看待,早早的下马搀扶。他看看赵冠侯“你就是右军袁容庵部下的赵冠侯吧?也只有你,有这个胆子枪击拳民,为了老朽,你怕是惹了大祸了。”
“军门,要说惹祸,这祸怕是早就惹了。我杀过他们的大头领赵老祝,连带着几个要紧的头目,都是我杀的,大家就是死过节,没的化解。您也不必自责,有没有您老,我们都得玩命。这帮人竟然敢欺官,一品军门,要打要杀,这不就是造反?这种人不杀,这大金就没了王法了。”
“大金的王法么?怕不是今天才没的。”程功亭哼了一声,似乎有许多话,不便宣诸于口,看了看赵冠侯“老夫的家离此不远,到家里坐坐,咱们有话,到家里去说。”
“多谢老军门厚爱,只是我这带了百多人马,人太多,怕扰了您的家眷,咱改日……”
程功亭把面孔一板“怎么,老夫的家,还招待不了这百多名弟兄?”
他如此一说,旁人自无法拒绝,只好列开队伍,随着程功亭一路转回程宅。一品提督府,自是深宅大院,一哨人马不难招待,程功亭人极为豪爽,进府之后立刻吩咐道:“吩咐厨房,多烙些饼,去市面上买几百斤牛肉回来,给弟兄们烙饼炖牛肉,绿豆汤多放白糖。”
士兵留在外面院里等着开饭,赵冠侯则随着程功亭一路到了小书房,两人之间,虽有袍泽之名,实际并无交情,细算起来,还颇有些过节。当初赵冠侯炮营初立时,为了组建飞骑炮队,不但将原属程功亭部的军马尽数索取,连带本来要分给程部的火炮,也都归入自己囊中。
只是事过境迁,当初的事,现在自不需提,两人之间因为方才那一顿排枪,倒是成了极为知己的忘年交。
等到落座之后,赵冠侯道:“军门,津门为制台驻节之地,飞虎团如此放肆,难道就没人管一管?”
程功亭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丝愁苦无奈的神色“冠侯,飞虎团的放肆,却还不止你眼前看到的这一点。丰制台的绿呢子大轿,那是一品大员才准乘坐的,事关体制,非同小可。便是官员逾越,也应受惩,可如今,那顶轿子成了津门那个天下第一坛的老师父张德成的乘舆。区区一个草头百姓,就敢乘坐一品大员的轿子,出入总督衙门,入履平川,动辄就请来神灵上身,制军反倒要对他跪接跪送。直隶总督衙门已经设了坛,疆臣尚且如此,制度二字,又从何谈起?现在津门地面,见了飞虎团,文官下轿,武将下马,否则便以白刃相击。衙门已经约束不住这些强徒,连带着不少大户人家,都受了他们的害,今天要不是你,老夫的脸面,也被这干人削了去……”
赵冠侯这时才知,为什么一路上拳民对自己怒目而视,原来是因为自己见他们不曾下马。若不是自己身带护兵,怕是就要有人以刀剑相向。他眉头紧锁,
“老军门,丰制军怎么会受了这干神棍的愚弄?在山东,我们把赵老祝、朱红登一干人尽数诛灭,怎么不见他们仙法神通。这已经戳破的西洋景,也能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