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高丽兵败,朝廷也想要变法,也想要图强,不过这么大的事,总得一点点办才好,欲速则不达。何况现在洋人大兵在外,若是一个接待不当,惹恼了那位亨利亲王动起刀兵,就什么都变不成了。手无寸铁,何以白战,总是要慢慢来,等到咱们养成了气力,也就不用怕洋人了不是?”
李连英笑了笑,打量着王昭“王大人,听您这口风,跟米市胡同南海会馆的那位长素先生,想必是极熟的,保国会里,多半有您老兄一股吧?”
王昭一挺胸膛“李总管所言不差,下官不才,正是保国会发起人之一。”
“哦,那就对了,这变法啊,图强啊,新近在京里可是顶时髦的话。六贤王在世的时候,曾和老奴说起过,谁不巴望着国富兵强?这法,要变也没什么不对。只是做事一定要踏实,一定要脚踏实地,知道该从哪里做起,也要知道该怎么做。若是好高务远急于求成,一事无成算是个好结果,怕是就要把局面搞的一发不可收拾,那可就真是悔之晚以。”
虽然太后归政,可是李连英这几句话说出来,依旧让人觉得阴风阵阵,不寒而栗,王小航也觉得这酒喝到嘴里,有些不是味道。
赵冠侯连忙接过话来“法变不变,是另一件事,咱们先说这亨利亲王,远来是客。不管是不是恶客,总归人来了,我们就得接待,以示朝廷柔远人的气度。总不能落了口实,让人家逮到把柄,到时候又是要钱又是要地,那局面就更难看了。”
杨立山忙打着圆场“就是这话,咱们上国,总得要个肚量。总不能说,跟人家有点夙愿,来了客人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那也忒不讲交情了。这亲王的接待,还真是得慎重点,让他知道知道,咱大金国是礼仪之邦。咱们以诚相待,他总不好意思再动刀枪了不是?”
有他从中弥缝,气氛总算是维持的不错,杨立山府中厨师的手艺极好,菜色也是极佳。等到散席之后,十格格与赵冠侯搀着李连英出了杨府,李连英笑道:
“你们两位,一个是主子,一个是能办洋务的高人。眼里能有老奴这把老骨头,是给老奴脸。奴才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冠侯,你的事放心。现在只有庞得禄怕你,绝对没有你怕他的。包括端邸那边,也是一样。你现在是办洋务的要人,他们谁惹了你,你一搁车,那个亲王来了,谁来接待?这么大的沉重,谁也担不起。所以不管庞家有多大的气,这些日子,也只能闷着,可是不敢招惹你。等到亲王走了,你的差事只要做的好,留下个能办洋务的名字,他们也不敢动你。”
他这话就是个保障,有这么个话在,赵冠侯目前的安全是不成问题的。他一笑道:“卑职在京里,有朋友,也有仇人。能保住我平安的,就只有朋友。亨利亲王,不是我的朋友,大总管您才是卑职的护身灵符,有您老人家护着,卑职就谁也不怕。”
“你啊,倒是会说话。”李连英微微一笑,自从太后归政之后,他的行情也有些回落,不复当初的威风,说心里没有失落感,那也是骗人的。有这么个人巴结着,还送钱给他,与过去送钱打点的人,心情又自不同。此情堪比雪中送炭,看他,也就格外顺眼。
等到将他送上马车时,李连英忽然问道:“冠侯,方才那王小航说的变法,你是怎么个看法?”
“变法……总是一件好事,自古以来,就没有不变之法。概因一法之立,适用于当时,不适用于永远,因势利导,以变图存,本就是寻常事。其实朝廷一直在变法,否则又哪来的总办各国事务衙门,又哪来的新建陆军。只是方才大总管说的极是,变法总要徐徐图之,不能急于求成。更重要的事,一定要由能做事的人来办,而不能交给好为大言,胸无实策的人去搞。就说米市胡同那位康长素,他不过是个举人出身,没在地方上做过官,又懂得什么庶务了?若是说让他说,自然洋洋万言,要说这些事该怎么做,我怕他也是个‘莫宰羊’。”
他最后三个字用广东话说出来,李连英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莫宰羊。这三个字啊,准能逗的佛爷笑一晚上。你在东安大街那好生住着哪也别去,不定什么时候叫你,可得找的着人。”
马车临行时,李连英忽然又把头探出来“冠侯,抽空去买点东西准备着孝敬慈圣,花钱不要多,看的是份心意。也不要太贵重的东西,就是要个人心。但是记得一点:买首饰一定要红的。”
亨斯美摇动马鞭,向着东安大街那里赶过去,完颜毓卿对赵冠侯说道:“都怪你不好啊,当初给保国会上十个大钱的礼,否则的话,现在咱可就有个交情了。如今保国会走红,在京城之中,炙手可热,结交也广。康祖诒虽然只是个六品章京,却有不少大员与他往来,名声大的很。拦着他升迁的六爷也去了,说不定将来有大用,你仔细着,他将来要是算计你,可是不好办。他们变法,第一怕是就要动官,留神摘你的顶子。”
赵冠侯一笑“毓卿,这帮人,说要变法这种话,听听就好了,真说到要他们变,一帮没当过官的,又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做实务?若是变法由湖广张香涛又或者是章合肥来做,还有可为。可如今,军机中以帝师翁放天居首,下面又是康祖诒这等人办事,我倒是真的希望这变法从一开始就不成,否则这天下,怕是就要大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