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中,尽是虚无。
无左、无右、无上、无下。
所谓嗅觉、痛觉、听觉,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迎接树妖的,是难以抵挡的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年,二十年,又或许只是一瞬。
等树妖醒来,他便身处一条光怪陆离的通道之中。
随后,他被一位妇人抱在了怀中,用棉布紧紧包裹着,周围尽是欢笑。
“生了,夫人生了,是为公子”。
眼前这位妇人看了看婴儿胯下那玩意,很是兴奋。
树妖懂了,自己已转世成人,而且是一位公子。
他想张嘴说些什么,可又怕吓着这户人家,所以只是睁着溜圆的双眼,静静的看着。
眼前这位妇人却垂下了头,神情慢慢有些焦急,拍树妖的力道也逐渐大了些。
“这孩子,怎么不哭”?
力道越来越大,树妖能够亲切的感受到肌肤之下传来的疼痛感。他本想以灵气化去,却没有想到毫无作用。
三千年的树妖转世,依旧感受不到天地间灵气流转,很是奇怪。
树妖略一思忖,想来那道黄泉,那片虚空对他的魂魄确实产生了未知的影响。
最终,树妖还是忍受不了妇人的拍打,道了一句,“住手”。
“啊、呀”。
传入树妖耳畔的却是这两个略带哭腔的字眼,他愣住了。
妇人却笑了,“公子哭了,公子哭了”。
转世投胎,看来还真需从头来过,树妖悻然。
不过,被人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的感觉却是极好。
不枉为人。
树妖很快被妇人交到一位发髻缤乱、脸色苍白的女子手中。
女子年纪不大,长相也是一般,不过看自己的眼神,让树妖很是舒服。
“乖”。
树妖宛如坐在一艘游船之中,河风拂面,倒柳相映成趣,他自随波逐流,轻松惬意。
“老爷,生了位公子”。
在产房外不停踱步的是一位身穿甲胄的中年男子,国字脸,眉毛极浓。
听到产婆报来的喜讯,他已情不自禁,推门而入,“夫人、夫人”。
中年男子乃堰塘关城主赵鸣,夫人乃是赵鸣结发妻子的陪嫁侍女阿九。
阿九面露疲态,可这份疲态丝毫没有冲淡心中的愉悦,她也在认真观察着襁褓中的婴儿,时不时用手指轻轻的戳戳吹弹可破的小脸。
“城主,想好取什么名没有”?
赵鸣接过婴儿,先前想好数十好名,一一从心头掠过。
“赵鹏?赵括?赵平安?”
好像都有点不对。
时值惊蛰,春雷悸动。一声春雷炸响,春雨如幕,大地如洗,一尘不染。
“这是祥瑞啊”。
产婆看着依旧睁着双眼的婴儿,又望了望屋外。
入冬以来,天气干燥,一场冬雪未来,一场春雨未迎。
惊蛰雷动,孩儿出世,确实可堪福瑞。
赵鸣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已闻到春日土地泥土的芳香,有些出神。
“不如就叫一尘,赵一尘,春雨过后,大地如新,一尘不染”。
阿九随着小姐,也读过不少诗文,便如此说了出来。
“好,以后你就是赵一尘了”。
树妖不会说话,可双耳却听得很是清楚明白。自此,他有了姓,姓赵。也有了名,名一尘。有一位被称为城主的爹,姓赵名鸣,有一位叫阿九的娘。
在赵一尘七个月大的时候,便能开口说话,惊为天人。当然,赵一尘五个月大时候其实就已经会了,但怕吓着自己爹娘,所以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那日,他要拉粑粑,这才暴露了他会说话的这个事实。
无论是赵鸣还是阿九皆是大喜,因为他们的儿子很聪明。
七个月大的婴儿便会开口说话,这放在天下任何一对夫妻身上,都是足以令人骄傲的事。
赵一尘很聪明,这在赵府上下是公认的事实,甚至在堰塘关内,人人皆知。
但这位城主之子的懒,与他的聪明一样也是人家喻户晓。
他本是树妖,树妖的本体是一株桃树,自始至终便站在那里,忍受风吹雨打,雷鸣电轰,吐纳天地灵气。
转世成人,这个习惯便依旧保留。
赵一尘不喜动。三岁那年,他站在屋檐下足足三天,为说一言,为移一步,后来是在乏了,小腿酸痛,这才让仆人搬了一条竹躺椅来,一趟又是三日。
城主夫人很是着急,请了大夫来瞧,自然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三日后,城主请来私塾的教书先生,教书先生拿出竹棍,在赵一尘手心敲了几下,红光乍现,确实有点疼。
教书先生又是念叨,“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一尘,你可曾听闻伤仲永的故事,你天生资质极佳,但后天也要努力……”
教书先生便在赵一尘身前举起一本书,摇头换脑的从清晨讲到日暮,期间未饮一水,口舌皆白。
赵一尘终于从竹躺椅上起身,“娘,我饿了,给老先生倒碗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