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道:“你还是拿这些玉石吧,更节省时间。你们是以户外探险的名义进的山,天亮后要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只怕会引起当地政府的关注,救援队就要进山搜救了。你应该不想多生麻烦吧?”
领队的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用户外探险隐藏身份的?”
“莱特的那点小动作,想知道也不难。”椿道,“你们怕被发现,一直保持着距离,但还得紧跟着我们的车辙印,也真是可怜。可惜昨天晚上要下雪,你们怕丢了,只能冒险跟进。”
“不可能!我们虽然多开了路程,但仍保持着距离。”
“雪山的夜太安静了,而你们的引擎声很吵。”樗接道,“你们可以把翡翠玉座砸碎带走,但我建议你们不要耽误太久,时间对你们来说才是最宝贵的。”
椿急切道:“真让他们砸呀!你就这么不喜欢这张椅子?”
“平心而论,确实不太喜欢。准确说,我是不喜欢那张画。”樗道,“汉人凭空造个东王公,晋人又冒出个元始天王,倒叫我去作陪衬。无趣得很!”
“不就是一幅画吗?你不是什么都能放下的吗?生死名利什么的,都是浮云。”椿调笑着。
“可这些事,想来了几千年,却觉得不是生死名利的事。你说,我们不过是幸存者。你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长生不老,而我,是想知道长生不老是为什么。”樗说话的时候,雇佣兵已经开始七手八脚地砸着碧玉座,咣咣地乱响。
“你小的时候,我告诉你,我们是神。因为那时候的我真的相信,是我们这支血脉育诞了最早的生民,演化成男男女女,世代繁衍,开辟万邦,而唯有感天而孕的不朽者,才是真正的女娲后裔。可不知什么时候,感天而孕、履迹而生的,竟然都是男人了,他们倒成了万古先王。真叫我恼火。所以,我只能把自己变成不朽的神,想夺回属于我们的荣耀名利,但结果,”樗叹了口气,“只要人们自己得不到长生不老,得不到无上尊荣,他们便不会真的甘心做你的奴仆。这有时是很好的事,有时有糟透了。”
“所以你厌烦了,就把我们丢下不管了?”
“我只是觉得,我当时所做的一切都是无趣的。我真以为,换一个人换一个方式,也许会有改变。可谁知道,你这个小尾巴,偏偏甩不掉。”
“那是因为小尾巴一直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他们奉你为神,不过是想利用你去恐吓更弱小者。等他们发现,你的神性竟然让他们无所适从的时候,就要把你拉下神坛了。呵呵,”椿忽然笑得明朗,“其实现在的孩子们倒是有些话很意思。”
“什么?”
椿一字一顿认真道:“不要当圣母。”
樗听了,先与她会心一笑,继而两个人都发出了灿然的笑声。
“那个,椿,你还好吗?”姒启祾的声音突然起了。
樗和椿忙回头看他,只见姒启祾像个乖巧的孩子立在她们身后,双手被反绑着,脸色不大好看。
椿噗嗤一声:“实在不好意思,居然把你忘了。习惯了你跟我较劲,今天你总不说话,我就真的以为你不存在了。捆得难受了吧?”
“不是。”姒启祾打断了椿,皱了眉,“是你没事吧?”
樗顺着姒启祾的眼神看去,将椿的身子轻微一推,只见她右后背上一片殷红。樗忙伸手拉开了椿的冲锋衣拉链,内里的衣衫也已浸透了血。
“估计是个弹片。没多大事。一会儿出去了,找个卫生所,你就能给我取了。”
樗的脸已经变了色:“我怕等不到那时候了。你,你犯什么糊涂!伤得重不重,自己不知道吗?”说罢,樗立即向领队的道,“你们拿够了就赶紧走吧,我现在需要带她去治伤,就不送你们出去了。”
说时,樗不知怎的就割断了姒启祾身上的绳子,二人扶着椿要往后走。
“不许动!”领队的举枪喊道,“你们要去哪里?”
“我要带她下去处理伤口。”
“下去?”领队的跳了下来,“你想玩什么花样?”
“我现在只想着救人,没时间玩花样。你们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回去,不会有任何问题。”
领队的仍是不相信,他走到须弥台后的洞口,望了望:“下面到底有什么?”
“刚刚说过,下面的东西并不比这些玉石值钱,更何况下面还是个迷宫,你们没必要冒险。”
领队的仍在犹疑,樗沉了气道:“她的伤不能耽误了。我必须带她下去。如果你真的不怕死,就跟着来吧。”
樗刚迈了一步,领队的举枪对准了她,台上的几个雇佣兵也纷纷举枪。樗变脸一般把平静无害的面容换成了森严冷血的表情:“莱特的闹剧已经让我很烦了。今天,我不想再伤人了。说实话,在这样的地方,即便是受了一点伤,你们都可能走不出去。”
领队歪着嘴笑着:“你是说,你可以打败我们?凭什么?中国功夫?你们的功夫,我们也都会。哈!哈!”
领队的说到得意处,忍不住比划了,台上的雇佣兵们也都发了笑。就在此时,樗突然出手,直击领队的脖子,将他打晕。继而飞身上台,雇佣兵们立即抬枪要扫射,椿已接连投出飞镖,正中他们的手掌,在他们张口叫喊的瞬间,樗已将他们一一放倒。
樗又翻身下台,直接将椿搭在背上背起,一径下了地下。姒启祾一面紧跟着樗,一面问:“他们多久能醒?”
“十几分钟吧。足够我们下去了。”
“万一他们跟来呢。”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这一回没有太多的转弯迂回,姒启祾感觉到脚下的路是向着地下深处延伸去的,直到进入另一个地下洞室。这里荧光比上面的迷宫更均匀、更明亮些,照得出洞室不是很大,且地面似乎并不都是岩石,边角上铺着厚厚的苔藓,甚至有几处生着一蓬蓬的草。
樗背着椿穿过几个通道洞室,来至一潭池水边。放下椿,樗便开始帮她脱衣,快速而小心地剥去染血的贴身衣物。紧跟在后的姒启祾本还想帮忙,待看见椿裸露的肩膀时才回过神来,立即转过身去。
椿这里咯咯笑了:“你这21世纪的人,怎么把这非礼勿视的规矩守得这么严呢。”
“什么时候了,还乱说话。”樗叹道,“快下去!”
椿滑下水池去,发出了疼痛的嘶嘶声,泡了一会儿,从水面上浮出上身来,把后背留给了樗。樗用短剑在她的伤口处开了肉皮,锋尖一挑,弹片便飞了出来,血水再度涌出。樗捏紧了这皮肉伤口,椿重又沉下水去。
许久之后,樗松开了手。椿像一瓣花叶漂浮起来,仰着头,垂着四肢,闭着双目,似是睡了。樗终于松了口气,起身回看,姒启祾仍静悄悄地站在那里等着。
“出去歇一下吧,吃点东西。”樗把手在姒启祾的肩头,轻声道。
“这是哪里?”姒启祾环视着问道。
樗也环视一圈吗,淡淡地道:“这是我童年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