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白榆斟酌着,打算直接告诉他她是新来的画师。
至于从哪儿来,谁请的,这些一概不谈。
边走边看,尽可能先套到有用的信息。
只是她刚往前一步,身后就响起阵脚步声。
她回身看了眼。
来的是之前那个高个子奴仆。
刚才还健步如飞的人,这会儿跟鞋底子上黏了浆糊一样,慢慢蹭蹭地往前拖。
面发白,身作颤,眼神乱飘。
池白榆视线一落,看见那只折得扭曲古怪的纸鹤被他捏在手里,露出一角,上面写着“沈见越”三个字。
想来就是那位“沈公子”的名字了。
“沈公子,”许是怕极,高个儿没看池白榆,直直盯着水榭中的孤冷人影,声音抖得厉害,“公子找我,是有何事吩咐?”
“就在那儿,别过来。”沈见越突然开口,嗓子有点儿哑。
高个儿倏然停下。
沈见越没看他,只问:“你有何意图?”
这话把那奴仆问蒙了,他咽了口唾沫:“小的没听懂公子这话的意思,还望沈公子明示。”
“你在背地里密谋着什么?是打算杀了我?”沈见越垂眸画着什么,笔没停。
高个儿神情慌惧道:“沈公子,这可是天大的误会!您为贵客,我怎会害您?”
沈见越头也没抬:“你以为我不知道?前日你与那叫青鸽的小仆密谋,往我的墨水里掺了毒。”
高个儿一愣,额上肉眼可见地渗出薄汗:“沈、沈公子,定是青鸽胡言乱语!定是他——”
“今日,”沈见越打断他,“你在另一小仆面前说我的画害了青鸽,又想赶我出去——这不是意欲谋害我么?”
高个儿脸上血色渐褪,急急往前:“不是,是——”
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于一声“噗嗤——”轻响中。
池白榆的脸上忽溅来几滴血。
温热、湿黏。
她瞳仁一紧,脑子空白了一瞬。
片刻,她僵硬移过视线。
左旁,那高个儿奴仆僵停在原地,一只脚还抬在半空。
原本被他握在手里的纸鹤,不知何时已经钻出来了,大张开嘴,死死咬在他的颈侧。
从她的视角望过去,甚而能看见纸鹤口中一排排细密尖利的牙齿。
血呼啦啦地往外冒,那高个儿似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不住翕合着嘴,不知是想说话,还是在喘气。
但他的颈动脉已被咬破,血从颈上的伤、从嘴,汩汩流出。
没一会儿,他便僵直摔倒在地,没了气息。
霎时间,池白榆没法动弹。
并非被吓着了,而是那只纸鹤在咬破高个儿的脖子后,竟跳到了她的身上。
它带着湿乎乎的血,三两下就攀上了她的颈子。
她甚而能听见牙齿磨动时的刺耳声响,细密又尖锐地往耳朵里钻,堪比催命符。
要命!
这东西的牙齿比刀还利,一下就能咬断她的脖子。
而那骷髅鬼看起来并没有干涉的意思,甚至到现在连头都没抬一下。
不在意她是谁,也根本不关心她的生死。
她的胸腔突突跳了阵,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撞出来。
惊惧一下攫住了她的意识,反使她在一瞬间稳下心神。
“这是你画的?”她忽开口。
沈见越并未抬眸。
那跟小怪物似的纸鹤已紧紧挨上她的颈侧,她能感觉到冷冰冰的尖牙贴在突突跳动的经脉上。
就在它扣下尖牙的刹那,她竭力保持着镇定道:“太丑。”
略显吝啬的一句,却使沈见越住了笔。
那纸鹤似也僵住了,尖牙抵在颈上,却未咬下。
他斜过眼,看她。
池白榆道:“你拿笔的姿势都不对,如何能画好画。”
一滴墨顺着笔尖落下,沈见越问:“你是谁?”
“画师。”池白榆面不改色道。
沈见越微怔。
那双死寂的,甚至有些阴沉的眼眸泛出些许光亮。
“画师?”
“是。”池白榆道,“刚来。”
“当真是画师?”沈见越弃笔,往前疾走两步,却又倏然停下,忽问,“别不是为杀我而来?”
“不是,我又不认识你。”池白榆道。
谈不上杀他。
她紧绷着脊背,心底躁意因磨着牙的纸鹤烧得更甚。
但她绝对要把他的心剜下来,还得是血线爆表的那种。
沈见越审视着她:“可否带了什么武器?”
“我是画师。”池白榆略有些烦躁,“总不能拿刀画画。”
是有把匕首。
但那东西是伏雁柏的,仅是暂存在她这儿。
不算她的。
她语气中透出的不耐烦,反而让沈见越心神安定。
他略一颔首,又问:“那你是……?”
“我来找沈见越。”池白榆稍顿,“你认识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