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倪珩的生活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却又好像什么改变都没有。
他和顾蕾拉的名字仿佛已经紧密连接在一起。同学们很津津乐道这一段校花为了学神不惜故意违反校规,在主席台上公开表白,却还是惨遭拒绝
关系好的几个男生也常拿顾蕾拉跟倪珩开玩笑打趣。
可实际上,打那天在走廊上短暂谈话之后,他们之间再无交集。
不知道女孩是不是故意躲着他,他们楼上楼下都没有打过照面。倪珩值日时也没有再抓到过她。
就好像之前迟到真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一样,她再也没有迟到过了。
转折点发生在年末,学校的圣诞音乐会上。
国际学校,东西方节日都会庆祝,圣诞节算是搞得最隆重的节日之一。每年平安夜学校都会在大礼堂举办音乐会,各样独唱合唱,歌剧舞蹈等节目一应俱全。学校里有艺术特长的同学不少,但要说专业和精彩,还得是艺术班的那群人。
“阿珩,今年音乐会你指挥吗”一天放学后,后桌的男生问倪珩。
倪珩还没说话,旁边的男生就替他回答了“阿珩上学期就卸任了啊,老师当时不还不乐意放人了么。要我说啊,早早卸任也对,咱又不是艺术班那帮人,花那么多时间搞那些有什么用。”
倪珩默认。
这段时间音乐节他是顾不上的,精力都放在申请国外藤校的冬令营上面了。
旁边俩男生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我听说了,他们艺术班这次好像钢琴伴奏的人不太够,现在正找别的班的学生凑数呢,现在都还没找着”
“喲,你有想法可惜啊,就你弹棉花的水平,人家看不上啊。”
“滚你以为你就够格人的要求可高了呢,听说到现在有个芭蕾舞剧的节目还没找着伴奏”
芭蕾舞剧
倪珩神色一顿,眉梢不动声色地挑了下。
学校的舞蹈排练室。
女孩子们统一穿着红色紧身衣,黑色练功裤,正一撮地聚在一堆,抓紧排练前最后的一点时间闲聊。
“我还以为,咱们这节目上不成了呢。”
“对啊,不是说找不着伴奏吗怎么一下子又找到了”
“蕾拉,你知道是谁吗是你妈妈找来的人吗”
顾蕾拉摇摇头“我妈不管音乐会的事。”
她细致调整好脚腕上的绑带,嘴角弯了弯。
女孩即便坐在地板上,腰背也是自然挺拔绷直的。她和其她姑娘们一样将头发全部梳到脑后盘起来,完整暴露完美的前额和颅骨,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只亭亭玉立的小天鹅。
“老师来啦”有同学低声提醒道。
女孩子们立刻哗啦散开站好,目光齐齐看向门口。
一身黑衣的女老师走进来,身后空无一人。
女孩子们脸上的期待感稍垮,互相交换着眼色不是说会有新的伴奏来吗
老师开始苦口婆心地鼓励同学们每次按时参加排练,并强调她们的时间有多么不够用
“报告。”
一道男音突兀打断她的话。
倪珩走进来,无视身侧女生们的注视,径直来到老师面前。
“抱歉,我来迟了。我们班刚下课。”
“没关系。”老师笑眯眯的,“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负责咱们舞剧这次的钢琴伴奏,倪珩同学。大家应该都认识吧”
“”
舞蹈室里响起女孩子们的抽气声,大家的震惊都是统一的。
倪珩怎么会跑来给她们伴奏
他不早都从乐团里卸任了吗
不对呀,他不是指挥么,难道还会弹钢琴
顾蕾拉呆呆看着少年挺立如竹的侧影,大脑一片空白。
倪珩
自从上次两人把话说开以后,她就再没和他见过面了。
身边的好朋友包括妈妈都以为她表白未遂,这段时间没少安慰“失恋”的她。
亲友团们纷纷斥责学霸不解风情不懂爱,在大家不断的谴责和八卦里,顾蕾拉也被动地,对倪珩有了更多的了解。
比如,她知道了自己不是他拒绝过的第一个女生。不局限于本校,喜欢他的人有一大把,可没人见他对谁表现出好感过;
又比如,倪珩其实比很多人以为的要好相处。他成绩好,但不吝于帮助别人,班里同学有问题问他,他都有问必答。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人看着高冷,但其实人缘还挺不错。
还有就是,他可能比他们以为的,还要优秀全能。有人说他虽然没有继承父业,但也能轻易飙飞摩托。也有人说,看见过他偷偷画旗袍的设计图
听得多了,顾蕾拉隐隐的,还真生出了一种失恋的情绪。
虽说自己的表白是假,但又好像真的,感觉错失了什么似的。
况且,他也是确确实实地拒绝她了呀
想起那天男生站在窗边,一字一句低沉唤出自己大名的场景,顾蕾拉就没由来心跳。
后来在学校里和倪珩打照面,或者下楼时远远看见他走过来,她都会不由自主地躲开他
今天,他怎么会来这儿呢
顾蕾拉看着男生坐在钢琴前,心里突然腾生一种古怪又大胆的想法
当初她告诉他,自己迟到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难不成,现在他来这儿也是为了
顾蕾拉的心很重地跳了一下,又瞬间提到嗓子眼。
心绪不宁,静不下来,就根本没法专心。整场排练,她的四肢都跟刚安装上一样,异常的不协调,频频出错。
作为领舞这个状态实属不应该。老师点名批评了她好几次,排练结束后又让她留下来,单独自己加练。
顾蕾拉脸上发烫,有些沮丧地抹了下汗津津的额头,又背过身去,刻意不看钢琴后的那个身影。
但是没用。
但是没用舞蹈教室,四面墙都有镜子,他的倒影,无处不在
“蕾拉,你没事吧”关系好的女孩子关切到,“你今天是不是哪不舒服要不我等你,练完咱们一起回家。”
顾蕾拉摇摇头“算了吧,我估计我还得练好久呢。你先回家吧。”
朋友点点头,余光又往旁边瞟了一眼,轻笑道“哎,倪珩怎么会来啊”
顾蕾拉被戳中心事,眼神有些闪烁“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我看他就是为你来的他不会是后悔了,想再追你吧”
顾蕾拉呼吸又是一停“你别瞎说”
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了,顾蕾拉走到教室后面,离前面的钢琴远远的,却依然还能听见倪珩和老师的对话。
少年告诉老师,他好长时间没弹手有些生疏,想留下来单独加练。
顾蕾拉的心又跳空好几拍。
不会吧不会吧。
他不会是真的是因为
顾蕾拉屏住狂跳的小心脏,自顾自地,若无其事地对着镜子开始练习。
老师走出门后,偌大的舞蹈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俩人一前一后,在房间里拉开最远的距离,谁也没有出声说话。
房间里只有钢琴奏出叮咚动听旋律,以及女孩舞鞋偶尔摩擦地面,发出的细微声响。
很不安静,却又过于沉默了。
顾蕾拉对着镜子垫起脚尖,一条腿高高在空中定住。
她的嘴角慢慢耸拉下来。
已经快半个小时了,男生都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他坐在钢琴前专心演奏,自始至终,都没有往他这个方向看一眼。
果然,还是她想太多了么。
也是,她之前还骗了他,他又怎么可能喜欢自己
“啊啊”
顾蕾拉心不在焉,脚尖一抖,一下子跌倒在地。
“嘶”她握着脚腕,疼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余光不自觉瞄向镜子里的身影。
男生依旧坐在琴前,岿然不动。
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蕾拉心里一沉,觉得脚踝更疼了。她撇撇嘴,很轻地哼唧出一声。
钢琴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顾蕾拉心里一动,抬眸就看见男生起身拿起书包,径直走出了门。
顾蕾拉“”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顾蕾拉惴惴跃动的小心脏,瞬间跌入谷地。
委屈与屈辱感同时袭来,她扁了扁嘴,眼眶也有点热了。
在地板上茫然坐了好一会儿,女孩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呼出一口气。
还好,应该只是扭了一下,骨头没有伤到。
等到脚不那么痛了,她他小心翼翼的起身又抓着把杆,慢慢走到教室后面前面。
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顾蕾拉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
刚迈出两步,门突然从外面被哗啦推开了。
倪珩站在门口。
少年单手抄兜,一双黑眸沉静如海,无声睨着她。
顾蕾拉大脑又空白一瞬。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倪珩也没有说话,他眼尾往顾蕾拉身后斜了下,示意她坐到琴凳上。
顾蕾拉抿了抿唇,懵懵然地坐到了琴凳上。
倪珩走到她面前,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单膝蹲在她面前。
顾蕾拉的心也随着男生下落的身体,狠狠地悸动了一下。
她口舌莫名发干,出神般定定看着少年乌黑的发顶,看他宽阔的肩背,看着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点一点拆开她舞鞋上的系带。
男生的手很好看,手指颀长,弹起钢琴来应该非常漂亮。顾蕾拉这才发现,原来男生的手这么大的。
她感觉,他一只手就能轻易包裹自己整只脚面
这样绮丽的念想浮出脑海时,倪珩的指尖,恰好若有似无地刮过她的脚腕。
脚腕上的痛感似乎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酥酥麻麻的触电感
倪珩一手握着女孩纤细的脚腕,一手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大盒冰淇淋。
方盒冰淇淋在少年掌中转了两圈,他慢慢地将手中的冰淇淋贴向她被白袜包裹的脚踝。
刚挨上去,男生又立刻松手。
他抬眸看她一眼,突然抬手扣上领结,轻轻一抽,刷的扯掉了领带。
倪珩将红色的缎面领带在冰淇淋盒上缠绕好几圈,才将盒子重新贴到女孩脚腕上。
被布料包裹的冰淇淋冷意变钝,顾蕾拉没有感觉到凉,反而有一种浸入温水中的窝心感。
她看着男生塌下来的衣领,他完全暴露出来的锁骨和肩颈连接出硬朗的线条,又流畅至突出的圆喉结。
少年的喉尖下沉,滚出轻微的吞咽声响。
顾蕾拉却只听到自己越发放肆的,怦然心动。
咚。
咚咚。
晚上回家后,顾蕾拉扭脚的消息惊动了全家人。
她很早就立志,要和妈妈一样做一个专业的舞蹈家,自然明白脚对一个舞者的意义,等同生命之重。
妈妈连夜请了医生到家里来。经过诊断,医生确定顾蕾拉的脚没事,只要按时冷敷,这几天都不要再跳舞就好了。
她自小跟着妈妈练舞,功底比同龄人超出一大截,几天不训练,影响其实也不大。学校老师知道后也嘱咐女孩好好休息,这几天就不用再排练了。
第二天放学时,顾蕾拉背着书包走到门口,原地定了几秒,她的双腿还是不受控制地走向舞蹈室。
她跟老师解释,表演尽在眼前,即便这些这两天不能训练,但还是想在旁边观摩大家跳舞。
老师狠狠表扬了领舞的敬业精神。
对上同学们心照不宣的,“哦我懂的”的眼神,顾蕾拉耳根发热,有些心虚地偏过了头。
余光里,坐在钢琴前的少年依旧专注演奏,目不斜视。
女孩子们和着琴音跳了两遍后,倪珩起身说他想自己单独练一会儿。
最好还能有一个舞者和他一起,两人细致的抠一遍曲子里的韵律和节奏。
没法跳舞的顾蕾拉,毫无意外地被指派去跟倪珩一起练习。
跟着男生单独走向琴房,顾蕾拉的心,比那天他蹲在自己面前时跳的还要快。
进了琴房后,倪珩径直坐到钢琴前掀开琴盖,自顾自开始试音。
顾蕾拉看了眼不发一言的男生,转身默默拉开书包拉链。
她背对着男生,取出那条洗干净的红色领带。抓着领带有些无措的绕了好几圈,女孩又有些慌乱的将领带展平,整整齐齐的叠成一个小方块。
顾蕾拉背着手走到轻便,将手中的领带举到男生眼前,开口时声音因为紧张发涩“还,还给你。”
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