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胆敢公然嘲笑谢七郎的,大概也只有云昭。
她嗤笑完,微微偏过头:“那七郎就别参与了,做个抽签的人吧,免得被罚醉了,还要劳动我们送你回去。”
她目中盈笑,睨来这一眼时,流光似水,谢文和别过眼,竟没有再不满。
如此便当他默认了这般安排,于是这场酒令便在谢文和抽签毕后开始。
在座的贵族男女,皆自小饱读诗书,出口成章作诗,不在话下。
这些顶级世家出身的,天然就与旁人存在巨大差距。
哪怕江聿风出身侯府,此时也感到几分吃力。
几轮下来,间有三四人被罚了酒。
这一轮,落到了云昭身上。
众人都知道云昭不宜饮酒,有人道:“殿下……殿下便免了吧。”
谢文和对她方才的嘲笑耿耿于怀,是以不满道:“这样还有什么意思,殿下不能饮酒,寻个别的法子代替就是。”
云昭轻轻扬眉,几分戏谑:“那你想……?”
谢文和漫不经心,目光有意无意地在江聿风身上一顿,又落到他身后那群正在奏乐的乐师们身上。
“殿下琵琶一绝,还请殿下赏光,奏乐一曲。”
云昭侧目,见谢文和面上噙笑,倒是恭敬。
她心底默想,真是记仇。
和从前一个德行。
她收回目光,懒声:“行啊。”
她应下时,自有人殷勤,去取了琵琶递到她面前。
云昭接过琵琶抱于膝上,指尖按于弦上轻轻拨弄几声,确认音调无误后,便捻动丝弦。
一串曲音如珠玉,自指间流淌而下。
琵琶曲声幽咽低泣,如幽怨倾诉,又忽一转曲调,急急如兵锋,铮然乐声中,似有森然杀气,令人不自觉心悸。
众人渐渐入迷,浸心于乐声中。
自第一个曲音出现时,江聿风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身上。
幽香烛火间,云昭低垂眉眼,眼尾上勾如弯月,金粉铺洒似星,发间流苏轻轻晃动,映照着烛火灿光。她神色专注,仿佛已与此乐融为一体,在娴静中,又有种仿若天女的神性美。
江聿风不敢再多看,忙低下眼睫,但在那片浓黑睫羽之后,翻涌的心绪却一时难平。
他忍不住,又回想起数年前的那个夏日午后。
那日正逢他生辰,他仍在药铺里间拣药材时,却听见窗外传来悠悠陶笛声。
江聿风起初没在意,但等自己回过神时,已然站在了窗前。
窗下,是少女阿妩。
她半垂着眼,神色恬静,和着那悠扬乐声,不似凡间人。
那支陶笛,是他此前上街时偶然买的。
一曲毕,她抬眼,轻声欢快:“阿辞,生辰快乐。”
夏日的午后,蝉鸣正盛,光影朦胧。而那一刻,阿妩明亮如水洗的漂亮眼睛,却无比清晰地停留在记忆中。
更清晰的,是他当时逐渐加快的心跳。
他如此欢喜,自然没有在意一个声称只在舞乐坊内待过几日便逃出的女孩,为何能这样熟练地吹奏陶笛。
耳畔一声铮然铿锵,撕碎了江聿风的朦胧幻梦。
他静静抬目,见是云昭扫弦,结束一曲。
“得闻殿下一曲,某此生无憾矣!”
“此曲只因天上有,某定作一赋,献于殿下!”
众人掌声奉承间,云昭撩眼,却看向了江聿风。
那双如清水涤荡的眼,穿过时光岁月,再次与自己相望。
仿佛千年万年,山移海枯,从不曾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