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右脚还疼吗?”
沃尔见面先关心伤势,又似单纯感叹,“您受了伤怎么不好好静养,一天不缺地继续上班。”
莫伦维持着温和的人设,说:“又没大碍,只是不方便走路。反正收发电报都是坐在工位上,一点也不影响伤处。再说昨天是转正考核,不方便请假。”
沃尔担忧地说:“抢劫犯还没抓到,我怕他会再出现让您再受伤。昨天您可以提前告诉我要来公司。请原谅我的胆小,陪您上下班,我才能安心。”
这本该是关心的话。
莫伦却听出另一层深意。如果是原主听到抢劫犯在外流窜,会不会心生恐慌呢?
她似乎不解深意,乐观回答:“这段时间我都会乘坐马车通勤,不会再走斧头巷倒霉地遇上劫匪。”
沃尔赞同:“那就好,坐车是安全一些。您有约好的车夫吗?没有的话,我去叫一辆。”
莫伦指向斜对面的梧桐树,“我短期包了一辆车,已经来了,车夫是那位卷发大叔。”
那是一辆双人马车,能容纳两人乘坐。
沃尔:“可以让我送您一程吗?有些事想与您说。”
“好。”
莫伦浅笑,仿佛为了同乘十几分钟而愉悦。
沃尔打开了车门,将手上的公文包与硬纸袋放到座椅上。
绅士地扶了一把拄拐的莫伦,让她借力先上车。耐心地等莫伦坐稳后调整好裙摆,他才慢一步上来。
莫伦瞧着沃尔的一举一动。
如果换个时间地点相遇,很难第一面就指出男人居心不良。他没有咄咄逼人的强势,没有不苟言笑的冷漠,似乎将体贴教养刻在骨子里。
有种骗术是七分真三分假,甚至真到连自己都先欺骗了,才能让对方也掉入陷阱。
马车跑动,沿街路灯散发出暖调的黄光。
灯光照得亮伦敦冬夜的长街,却照不亮人心深处的幽微。
沃尔嘴唇翕动,仿佛有难言之语。
半晌,他满含歉意地开口,“我已经听说昨天转正考试上发生的事,没想到伊迪小姐居然会做出「加料」这种事。”
莫伦全作不知沃尔与露娜的关系,“您不必担忧,我通过考核了。”
“是的,您很棒。我为您感到骄傲。”
沃尔露出欣慰的笑意,却很快又蹙起眉头。
“我必须坦白告诉您,我与伊迪小姐的男友乔治·史蒂文是朋友。我没见过伊迪小姐,只听乔治提起他很喜欢那个女人,想要共度余生。没想到伊迪小姐的性格居然是这样的,可他们还要结婚。”
居然是什么样的?
沃尔很有教养地没再多说半个字的恶言。
只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像是为朋友乔治感到不值得。
莫伦瞧着沃尔,这演技比奥斯卡的影帝更强。
不奇怪,她以前也遇过许多演技卓绝的罪犯。
演员演的是戏,可以喊卡可以重拍。沃尔过的是真实生活,容不得一次失误。
莫伦岂能跟不上对方的演技,反而劝慰:
“别人的感情,即使是朋友也无法干涉左右,您又有什么错呢?”
莫伦演得逼真,仿佛毫不责怪沃尔。
不出所料,没看到他流露一丝一毫的心虚。
其实在今天下班前,听到一个令人不悦的消息。
露娜·伊迪还是辞职了,搬空了私人物品,不知以后是否还能听到露娜在电报业的踪迹。
莫伦瞧不出任何不快,柔声继续:
“听说伊迪小姐辞职去结婚了。虽然她在公司争强好胜,或许与史蒂文先生是不同的相处模式。”
沃尔好像被安抚了情绪,松开眉头。
“您说得对,我应该祝福他们能有幸福新生活。人与人却是不同的。昨天得知您在转正考核中的出众表现,让我大胆推测您很喜欢这份工作。”
沃尔目光如水地望向莫伦。
“我会一直支持您,不论什么时候,愿您能一直自由地选择想做的事。”
潜台词:
与乔治、露娜的婚后生活不同,沃尔支持伴侣从事任何喜好的工作,不必因为结婚就发生改变。
莫伦毫无感动,只觉得沃尔的密谋甚大。
这个男人究竟想谋求什么呢?
不弄清真相,即便立刻断了与他的关系,也不能阻断他在暗中再搞别的动作。
几分钟后,罗伯特街44号到了。
沃尔没有进门,让莫伦不必费神招待。
他下马车时,一手取下公文包,另一手的手指捏住硬纸袋的内侧边缘。
等站定,重新整理纸袋边缘,再把纸袋递给莫伦。
沃尔:“探望伤患的一点水果,请收下。愿您脚伤早日痊愈。”
莫伦留意到沃尔取拿物品时的习惯性动作,他惯于捏住容器的内侧边缘。
她收下水果,笑着道谢,“谢谢您的精心挑选。明天如果您工作忙碌,不必等我下班。”
沃伦摇头,语气不能更真诚。
“送您坐车回家只要十分钟时间,我怎么可能没有空。没什么比您的安全更重要了。”
莫伦笑了笑。
沃尔的这句可能是真话,但确保一个人活着就是对她好吗?养一头待宰的猪,在杀猪之前也会让它吃好睡好。
没有多聊,说了再见。
沃尔请莫伦早点进楼,伤在脚上不宜久站。
莫伦进门,把葡萄取出随手一放。
反而对硬纸袋若有所思,将它妥善地收了起来。
*
*
谁会喜欢尸体?
怪物才会喜欢。
雷斯垂德手持警棍,一路走一路不着边际地自问自答,因为联想到了路遇尸体。
今夜轮到他到伦敦东区巡逻。在贫民窟,撞见尸体不是新鲜事。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遇见尸体,想要碰上「斧头巷」劫匪的线索。
过去两天,手链抢劫案没有一点进展。
警局堆积的报案卷宗里,类似的未破获劫案很多。但要说敢在苏格兰场不足千米的范围内抢劫,却是今年的第一起。
局里不能说重视此案,可多多少少还是派出了警力调查。
所谓警力只有雷斯垂德一个人,是他做的笔录就由他随意去查一查。
雷斯垂德去斧头巷检查,看到了一串胶鞋印。就像他想的,查不到廉价鞋子的来源。
他又去请教了老警探,伦敦已知的帮派势力内是否有一位红棕色络腮胡抢劫犯?
答案:没有。
不是说肯定没这人,而是即便存在也只是小喽啰,没有引起警方注意。想找,就是大海捞针。
雷斯垂德不断走街串巷观察街头混混,没看到符合劫匪形象的人物。
他也密切关注了这两天的报纸,没有哪家报道斧头巷劫案。
之前直觉告诉他,莫伦·海勒小姐可能利用媒体对警方施压。
现在证明是自己的错误判断,就算他调查不积极也不会受责罚。
那就不查了吗?
他可能是真的有点傻,居然不甘心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