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七日,黄昏时分,决战结束。
虽然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还在率军死守撤离通道,但帝国大军所要攻击的也就这一股北虏,余者要么逃亡而走,要么伏尸荒野,而战马、牛羊等各种战利品却堆满了战场,精疲力竭但士气高涨的帝国将士们当然知道决战已经结束,他们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接下来便是瓜分战利品,凯旋而归了。
当夜,皇帝诏令,考虑到燕赵叛贼正在攻打太原、雁门,后方形势危急,故鼓励东京、西京、河东及太原诸军将士再接再励,挟败北虏之余威,南下杀贼,确保山西之稳定。
皇帝又诏令代北军统帅、马邑太守王仁恭,并武贲郎将王智辨,率代北军将士乘胜追击,北上杀敌,乘着北虏兵败如山倒的大好时机,迅速收复长城一线,肃清阴山南麓之残敌,重建北疆镇戍防线,确保北疆之安全。
皇帝的第三道诏令是给东北道诸军团统帅,告诉他们决战已经结束,感谢东北道的将士们守住了白狼塞,胜利完成了南北决战。东北道将士尤其辽东、辽西军团返程遥远,考虑到季节、气候等原因,皇帝命令他们稍事休整后,便马上离开代北,日夜兼程返回各自的镇戍区。
九月二十七日夜,帝国大军击败了北虏防最后一道防线,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率残军仓皇而逃。
决战胜利了,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是自中土统一以来,帝国在对外战争中所取得的最大胜利,它对南北局势及其未来几十年的历史进程产生了重大影响,对中土局势以及愈演愈烈的帝国危机也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影响。
九月二十八日凌晨,皇帝下达了第四道诏令。
这是一道嘉赏令,皇帝兑现了自己在雁门战场、在白狼塞决战战场上向帝国将士们做出的承诺。凡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将士,依据其参战时间、次数以及战功的大小。授予散官职位。
凡旅帅及旅帅以下级军官、士卒,散官职位最低者为从九品的立信尉,最高者为正六品的奋武尉。
凡校尉及校尉以上级军官,亦依据参战时间、次数以及战功的大小,其散官职位最低为从五品的朝散大夫,最高为正二品的左光禄大夫。
凡阵亡将士,优厚抚恤。荫泽其后人。
凡参加南北决战的民夫,均免征三年的赋税和徭役,伤残者,奖赏加倍。凡在决战中阵亡的民夫,优厚抚恤,并惠及后人。
依照皇帝的这道诏令。只要你参加了这场南北决战,普通士卒最少也能获得从九品的散官职位,而当官的,品秩至少能升一级。这是实实在在的实惠,虽然散官有官名而无职事,但它是用来表明官员品秩等级的,而品秩等级决定了你在官场上的地位、身份和待遇。决定你一辈子的成就。相比起来,职事官,也就是负责具体事物的官僚,你在位的时候可以享受它带来的权力和财富,但一旦你不在位了,那就啥也不是。
皇帝的赏赐,赢得了所有参战军民的欢呼,他的权威在南北决战之后。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峰。
九月二十八日凌晨,伽蓝在白狼隘口接到了皇帝的密诏。
皇帝在诏书中难掩胜利之后的喜悦心情,对伽蓝大加褒赏,同时也隐晦的对伽蓝独自承担未能全歼北虏之责表达了谢意。
他必须感谢伽蓝,决战最后时期,如果再打下去就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之局,而这一结果必将给南北局势带来灾难性的打击。但皇帝为了帝国的尊严,为了自己和中央的权威,为了迎合帝**民血腥杀虏报仇雪恨的心理,他不能议和。更不能拱手放走北虏。在这种不利局面下,伽蓝的“疏忽”给了北虏一条逃生之路,同时也拯救了帝国皇帝,拯救了帝**队,拯救了南北局势,顺利完成了皇帝和中枢所制定的国防和外交大战略。
只是,伽蓝的这一“疏忽”,不论在军事上还是政治上,都将给对手以攻击的借口,而皇帝和中枢又不能以此为由来惩罚伽蓝,来伤害帝国将士们的心,所以这必将给皇帝和中枢带来一些麻烦。好在伽蓝深明大义,政治智慧也很高,毅然独自承担了责任。
既然承担了责任,就要受到惩罚,虽然伽蓝是赢得这场南北决战的第一功臣,但皇帝和中枢必须奖惩分明,以维护中央的权威,所以,伽蓝只能功过相抵,只能离开北疆。
皇帝在诏书中给了伽蓝三个选择:首选是离开军队,到中央府署任职,暂隐锋芒,只待时机成熟,再到卫府出任统帅;其次是留在军队,在京畿的某个卫府中担任虎贲郎将,暂为蛰伏,只待时机成熟,便再度出任统帅,率军戡乱平叛;其三亦是留在军队,但既然不能留在北疆,便去西疆,重回西土镇戍。
皇帝给伽蓝的三个选择,内中大有深意,远非诏书上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薛世雄、杨恭仁在看完这份密诏后,亦是相视无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像伽蓝这种骄悍跋扈却又无法无天、偏偏又才智超绝的年轻将领,在南北决战中一战成名后,必将万众瞩目,同时亦会遭到朝堂各方势力的忌惮,而皇帝尤感不安。皇帝不是不信任他,而是担心无法如臂指使地指挥这把锋利的刀,刀能伤人,亦能伤己,尤其像伽蓝这种桀骜不驯的嗜杀之刀,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接下来皇帝的大计是深化改革,是加快中央集权的步伐,为此他需要进一步遏制和打击朝堂上的保守派,但一味的遏制和打击必将激化双方之间的矛盾,会引发更大更激烈的冲突,所以,皇帝还需要想方设法进行妥协和忍让,以求缓和矛盾、缓解冲突,确保政局的稳定。若想保证改革的推进,必须要一个稳定的政局。
伽蓝是皇帝的战刀,是皇帝武力慑服对手的利器。但利器拿在手上太危险,可能会杀戮过度,也可能会伤害自己,所以必须深藏于刀匣里,这样才能真正起到威慑作用。
不能说皇帝是卸磨杀驴,更不能说皇帝是狡兔死走狗烹,这是一种必要的政治手段。无可指责。
薛世雄和杨恭仁不敢胡乱给伽蓝出主意,因为他们也摸不清皇帝的真实意图,不知道皇帝把伽蓝赶出军队,是想雪藏伽蓝,还是想向朝堂上的反对派们放出妥协信号。
伽蓝很平静,似乎已经做出决策。
杨恭仁问。“伽蓝,你如何抉择?”
“回西土,回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