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挺面如寒霜,咬牙切齿。几年的努力,无数的心血,却在举旗之前出了意外,结果不得不提前起事,此举虽不至于功亏一篑,但陷入被动是不争的事实,而这种被动稍有处理不慎,便是灭顶之灾。把他们推进这种险境的就是西北人,就是那个叫伽蓝的敦煌戍卒。现在这个阴魂不散的幽灵再次出现,惊鸿一瞥之后,便是漫山遍野的“圣主万岁”,而震耳欲聋的欢呼,对叛军士气造成的冲击之大,可想而知。
皇帝是不是真的到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禁军出现了,既然禁军出现了,皇帝距离战场还远吗?普通府兵对形势的看法基于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浅薄了解,他们不敢背叛皇帝,真正背叛皇帝的是他们的长官,而长官要背叛皇帝,他们有什么选择?甚至于,很多普通府兵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背叛了皇帝,他们只知道遵从自己的上官。这时候,禁军出现了,皇帝要到了,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皇帝的敌人,那种内心的极度恐惧是可以想像的。
“西北人已经到了东都,并且出现在战场上,这其中的缘由还需要解释吗?”
李密的脸色十分难看,对杨玄感贻误军机一事耿耿于怀,而事实证明他对局势的判断是正确的。如今宫城和皇城拿不下来,在军事上陷入被动,而东都的贵族官僚及其家眷几乎全部被杨侗“困”皇城,杨玄感因为得不到有力支持,在政治上也陷入被动。接下来,各路平叛大军源源而至,局面会愈发艰难,而若想逆转被动,首要条件就是拿下全部的京畿要冲,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潼关,其次就是北邙山。
杨玄挺当然清楚禁军龙卫出现在东都战场上意味着什么,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死战。
“传令,整军再战!”
杨玄感也意识到危机的逼进,十七日,他带着三千援军赶到北邙山战场,亲自指挥作战。
这是血腥的一天,惨烈的一战,裴弘策和费曜指挥两千余禁兵、府兵和乡勇拼死阻击,冯翊、伽蓝、李建成和柴绍等人更是冲杀在最前线,浴血奋战。
至黄昏,有将近三个团的将士英勇战死,好在伽蓝指挥的禁军精骑利用有利地形,向攻击叛军发动了一次次冲锋,一次次在危难之刻逆转战局,成功守住了净域寺至金谷一线,并给叛军造成了严重伤亡。
当夜,裴弘策再次致书河内郡守府、河阳都尉府和温城司马氏,恳请河内贵族官僚以帝国利益为重,全力以赴给北邙山守军以人力和物力支援。
十八日,杨玄感接到了华阴族人的密报,西京出兵了,代王杨侑下令征召关西诸府府兵即刻赶赴潼关集结,并任命刑部尚书、西京留守卫文升与京兆尹李丹为正副帅。
卫文升抵达潼关之前做了一件事,到华阴刨开了杨素的坟墓,鞭尸焚骨,以表平叛之决心。
杨玄感悲愤之余,更感不安。
西京出兵的速度太快了,姑且不说在政治上关陇贵族尚没有达成内部的妥协,尚存在激烈的利益争执,即便从军事角度来说,在没有确保陇右十三郡的西北大军完全掌控之前,西京基于关西安全的考虑,绝对不敢尽起大军赶赴东都作战,所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弘化留守元弘嗣被皇帝拿下了,而西京在西北军已经被控,且皇帝早有布局,基本上稳操胜券的情况下,还敢冷眼旁观,迟迟不发援军?
先是杨侗把东都贵族官僚全部“困”于皇城,现在杨侑又迫不及待尽起关西大军进京平叛,可见皇帝棋高一着,步步为营,形势对杨玄感越来越不利,但杨玄感也有有利之处,那便是他的同党以及支持他的地方豪望官僚,正迅速集中到东都,他的军队人数已经超过了五万,并且还在一天天增加。
潼关已经不可能拿下,关西大军肯定会抢在前面,如此一来,数日后,杨玄感将陷入两线甚至三线作战的窘境,为此,他必须先行拿下北邙山,这样他可以在包围宫城和皇城的同时,倾尽主力与关西大军决一死战。
十八日下午,杨玄感再调五千精兵赶赴北邙山,他在北邙山战场上投入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一万三千人。
十九日,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河内郡丞柳续、温城司马同宪带着一千两百乡勇以及大量的粮草辎重渡河而来。
裴弘策亲自赶到津口迎接。
“西京出兵了。”
独孤武都迫不及待地告诉裴弘策,西京四万援军正日夜兼程而来。至此,局势基本明朗,皇帝已经控制大局,所以河内再不敢观望了1,倾其所有,全力以赴支援裴弘策坚守北邙山。
裴弘策长吁一口气,高悬的心顿时落地。感谢伽蓝,假如伽蓝没有及时出现,没有向他透漏相关机密,这一刻,他可能已经魂归地府。
“伽蓝在哪?”司马同宪看到裴弘策,不待寒暄便急切问道,“他还好吗?”
裴弘策神情凝重,微微摇头,“假如没有更多的援军,今日过后,恐怕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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