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覃雨燕就像心刚被人掏空了一般,在花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她走到食堂去扒拉了几口饭菜,味同嚼蜡。趁着午休的时间,她沿着食堂背后的小路下到湖边步道,想要一个人去走走,让风把自己郁闷的心情吹散。她一路埋着头走得很慢,根本无心周围的风景,湖边上一群鸭子追打着腾起水花,嘎嘎地叫着,似乎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这时背后传来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雨燕正要回头,那人先出了声:“覃雨燕,一个人在这儿难过呢?”雨燕停下脚步回头看,原来是工程部领导殷智明,他走得稍微快一些,带着一脸微笑地关切问道。雨燕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但却好像什么都已经说了似得,在殷智明面前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心事,她尴尬地招呼:“殷总,中午好!”殷智明迈着小快步几下就赶上了雨燕,又问:“是为乐丰项目的事吧?”雨燕点点头,殷总继续往前走,他并没有停下来安慰的意思,走了四五步他突然回头道:“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有的只是日积月累的坚持。下一个会更好!”说完头也不回,自顾自地走远了。
雨燕听了顿时愣在原地,她也不想走了,抬脚踏进了有些微微泛黄的草地,在湖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思绪开始从脑海里的那片阴云中转移到湖面,她捡起脚边一块石子,奋力朝湖中央扔去,想让这片死沉沉的湖水有一丝生气:秋日的金松湖,早已脱去了繁花绿草的华丽外装,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异常平静,它也即将迎来又一个漫漫长冬!是啊,大自然尚且要经历风霜雨雪,人又何尝不是呢?她看了看湖对岸已经走得很远的殷智明,心情渐渐释然。
晚上天黑时分,覃雨燕还在办公室电脑前坐着,她在查阅江州的地理人文,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随即是钱晓天的声音:“来,咱们赶紧把东西搬上去,再去找吃的,快饿死了!”雨燕一下冲到窗边,果真是投拓部几个人,她喊道:“你们才回来,我下来帮忙!”说完就冲下了楼,几个人都沉默不语地提资料袋,抬纸箱子,一路沉默着上楼,仿佛谁也不愿提起这烦心事!进了投拓部办公室,大家把这些东西堆在墙角,钱晓天招呼邓科、陈力道:“走,去金河cbd喝两杯!去去这晦气!”邓科也忿忿不平地道:“是真够晦气的,可惜了老子那几个通宵赶设计方案!”钱晓天走到门口,回头问:“雨燕,你吃没?要不要一起?”雨燕想了想回道:“我吃了。走吧,我陪你们说说话!”几个人走到楼下,碰上丁一岚也开车回来了,她熄火下车,问:“你们上哪儿去?”雨燕道:“他们还没吃饭,说是去吃烧烤!你去不?”男士们都往钱晓天车边走去。一岚爽快地道:“哎,正好,我也不用回寝室吃泡面了!都上我车吧,我搭你们过去。碰上这么倒霉的事儿,今天不喝点儿,怎么过得去?!”雨燕一听,想必一岚也已经知道这事儿了。
等大家都挤上了车,一岚点火出发,两分钟就到了金河家园安置小区前的小广场,这里白天是周围安置居民的农贸市场,晚上则是夜市美食摊儿的聚集地,什么烧烤、烤鱼、卤菜摊应有尽有,一百多米长的街上,超市、药店、银行网点也一应俱全,所以被卓信的员工们戏谑地取名为“金河cbd”。这家小烧烤还保留着传统炭烤的手艺,老板手艺巨好而且热情,见四五个人进来,连忙招呼:“钱总,有日子没来了,你们快坐!”钱晓天叫道:“老黄,五花肉、牛肉、锡箔脑花、鲫鱼、蒜蓉茄子、卤花生先上,不够我们再加。给我们抱箱啤酒过来!”“好呢,马上。”老黄在烤架前高兴地应着,一手不停地翻着烤串,一手撒着佐料粉,老黄媳妇立马过来接上老黄手上的活儿,老黄则小步快跑着去旁边抱来一箱啤酒,又端上来两盘儿卤花生,笑眯眯地道:“钱总,你们先剥花生喝会儿酒,菜很快就上来!”说完就转身忙去了。
一岚眼见大家都一片沉默,故意道:“哟,钱总,你真是走到哪儿都是名人啊!你才来了三四个月,就跟老板这么熟!我都来这儿一年多了,这烧烤也吃了不下十回,也不认识这老板!”钱晓天一脸沮丧地道:“丁千万,你是不是特想笑话我?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说乐丰项目马上要拿下,今天就被这天降横祸锁了喉?”一岚本想活跃下气氛,却没料到钱晓天这个反应,才正常地道:“谁想笑话你,大家都是一个团队!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失败,而是我们大家一起踩的坑!听到这消息,谁能不难受?”雨燕也道:“是啊,今晚咱趁着酒劲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发泄出来,明天接着看项目去!”邓科、陈力都停下剥花生,都端起酒杯喊道:“来,先整一个!”“干,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浪费了我们两个月时间!”钱晓天似乎也被带动了情绪,开始发泄:“来啊,喝!”一杯啤酒下去,他又道:“真是点儿背,我干了这么些年投拓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看来该去烧高香了!”雨燕故作神秘地道:“今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位高人,他站在云端回头对我说了句话,我很快就不那么难受了……”大家都十分好奇,纷纷放下酒杯问:他说什么了?雨燕道:“这位高人说: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有的只是日积月累的坚持。想必是在指点我们,不要气馁,下一个项目会更好!”一岚问:“你是做梦梦见的?”“不,我在湖边散步时遇见的!”说完,雨燕自己也没忍住笑。邓科问:“你说的高人不会是殷总吧?全公司就他中午会去湖边散步!”大家立刻会意,一阵狂笑!这时烤串开始上桌,雨燕立刻举起酒杯提议道:“来来,咱们往前看!我坚信:下个项目会更好!”大家纷纷举杯,一起喊道:“下个项目会更好!”
晚上一起回寝室,下了车往电梯间走,雨燕关切地问一岚:“你今天还顺利吧?”一岚道:“真是一言难尽,今上午去了两家律所,我们才刚开始聊,我爸就让人家律师保证必须要赢了这官司,人家说这个没法百分之百保证,我爸就说都不能保证赢那还花钱找律师干嘛?说完就非拉着我和我弟走了,然后人家都说接不了这案子,让我们另找别家。最后我实在没招就跟爸说:要让我管,你就别跟着,要跟着我就不管!最后他才妥协回家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雨燕进了电梯,拍拍一岚肩:“你也别太着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是吗?”一岚接着道:“下午我跟我弟去见了你同学季律师,他人真挺好的,了解了情况后细致全面给我们分析利弊,他说让我们回来慢慢考虑,确实需要他的帮助再去签委托书。我们出来商量后,决定就用他了,你有空帮忙给他去个电话呗。”雨燕爽快地道:“没问题。我只能说让他多关照你们,具体就你们自己谈哈。”一岚出了电梯,回头道:“嗯,嗯,能这么快找到合适的律师,已经很谢谢你了!上去早点睡!”回到寝室,雨燕先给季敏打了电话,然后又发视频想跟方舟说说乐丰项目的遭遇,可接通后却是一片哗啦作响的麻将声,方舟接起来就道:“子璇已经睡了,我爸在家呢。今天不用加班,我在老俞这里玩会儿,你也早点睡!”雨燕顿时一个字也不想说,直接挂了电话,望着窗外的零星灯火和黑沉沉的夜空,她知道:要穿过这片只有微光的黑暗,不知还要走好远好远的路。
第二天一早,王丹瑶临时通知:投拓部全体,九点,二会议室开会。经过一天的心情整理,大家都从郁闷中走了出来,倪总似乎也重拾了信心,他进来就开始鼓舞士气:“大家振作起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江东e地块公开招拍挂项目,再不会因为其它因素制约我们拿地的步伐了。我们在江州深耕了五年,有卓信的品牌优势和客户基础,团队是现成的,资金方面我们照常采用gp+lp融资模式,所以这块地我们必须拿下!这次,我们核心经营团队还是会众筹参股,但并不强制要求。e地块你们得好好下功夫研究,方案一定要做细。这次我们主要的对手有科华集团,作为全国一线房企,虽然不一定能看上这五十来亩的小地块,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有正蓝集团,他们是江州本地房企龙头,力量绝不容小觑。”这番话似乎一下又点燃了大家的激情,投拓部又擂起战鼓,齐心协力地展开夜以继日的加班模式。雨燕照旧一个人做市调和前策,这一次她对江州的城市经济、文化民情、购房喜好、在售项目都研究得更加仔细,特别是针对科华集团和正蓝集团,雨燕专门分别对他们的项目产品和营销手法进行细致地调研,又几次组织专题会议进行分析讨论,生怕自己的哪个疏忽耽误了领导拿地决策。
一个月后,这天是周一,也是拍地前一日,成川已进入寒冷的冬季。雨燕六点起床,先后换乘了两趟地铁,才赶到等一岚顺路接她的绕城东b入口。雨燕站在路边跺脚搓手,嘴里吐着白气,远远地看着一岚的车过来停在她的面前,一岚招手让她坐副驾。等雨燕上了车,一岚道:“今天就我俩。昨天我弟的案子终于和解了,季律师帮我弟保住了房子,适当多给了我前弟媳妇儿一些现金分配,这下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没地方住了,双方也没有撕破脸对孩子也好,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那很好啊,这么快就解决了,你也不用再烦心了!”雨燕听了也很高兴。一岚又道:“雨燕,还得谢谢你的推荐,帮我们律师费打了八折,省了好几千呢。改天请你吃饭!”雨燕一下不好意思了:“不用不用,举手之劳,我每周坐你车,也没有请你吃饭啊。”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赶往公司。
临近下班时分,钱晓天风风火火地从外边回来,进门就吼:“问清楚了,e地块十五家公司和自然人报名,必定是一场血战啊!”邓科起身问:“咱们是几号?正蓝和科华是几号?明天我好看拍地直播。”钱晓天道:“我们9号,正蓝7号,科华6号。”顺道他又问:“雨燕,你的喜报单图准备好了吗?”雨燕比了个ok手势,道:“已经发给倪总看了。”钱晓天一下子来了劲:“明天,就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传遍江州吧!”然后又盯着大家问:“哎,都说说,你们准备跟投多少?”邓科乐呵呵地道:“我只能拿出十万来,要是能贷点款就可以多投点。”陈力道:“我呀,就看今年公司年终奖,给我发多少我就投多少!”丁一岚笑道:“陈力,合着你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啊!”陈力反击道:“千万姐,我要是像你那么有钱,就投个几十上百万的!”一岚顿时无语:“你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我顶多投二十万,跟投有风险,入手需谨慎!哎,我们先听听钱总投多少?”钱晓天一下子没了底气,自嘲道:“我怎能跟千万姐相比,我也投十万。”一群人就剩雨燕没发言了,大家都怔怔地看着她,雨燕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既没钱参与,公司情况也没看明,只能故作轻松地道:“大家放心,虽然我当不了股东,但我保证一定会和你们股东一样,为项目尽心尽力,全力以赴的。”
说话间,殷智明突然踱步走了进来,笑着问:“老远就听见你们办公室热闹,在说什么好事呢?”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投拓部的办公室。钱晓天哈哈地道:“殷总,我们在讨论e地块跟投的事,对了,你打算投多少?”殷总笑呵呵地回道:“我还没想好,等地拿了再说吧。与其投新项目,我倒建议大家多投金松湖,地价底利润高,储备土地多,未来还有八到十年周期。从长远看,没有哪个项目比得过金松湖。”钱晓天厚着脸皮问:“殷总,你咋不早说?能不能跟我们说说,你在金松湖入了多少?”钱晓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这么隐私的问题,让殷总一下微微红了脸,但殷总并没有避而不答,他道:“我在公司入了多少股,早已不是秘密,邓科、丁一岚、陈力你们都知道,我的投资额已经达到公司制度的上限。你们都得抓住机会啊!”说完,就转身出门离去!钱晓天深长脖子小声问:“他入了多少?”一岚和邓科都不约而同地比了个“六”的手势,钱晓天瞬间会意。
一岚开始忙手里的工作,不经意地道:“咱们这位高人早就实现财务自由了,来这儿只为上个班而已。反正他是个投资赚钱的能手,跟着他投资多半不会错!”雨燕好奇地问:“他怎么那么厉害?”晓天也跑过来问:“快说说,他是怎么实现财务自由的?”邓科不紧不慢地说:“他的赚钱之道,咱们怕是赶不上了。人家早年去深圳发展,零三零四年那会儿,当地房价才四五千,他先后在买了四套房,听说前两年房价最高时全部转手套了现,一下子就到手三四千万,再加上他工作这么多年,可不是早就自由了咋的?”晓天一脸羡慕,摇摇道:“啧啧,咱们普通人,能赚到这个数,确实算得上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