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首长,给。”
韩震给老首长递上纸巾,不想老首长却是摆了摆手:“不用。”
梁三喜染血的账单让人触动。
但是,战士欠账这样的事情,老首长不是没有见过,而且在他经历过的那个年代中有很多。
梁三喜不过是千千万万中的一个罢了。
那个年代,军中许多战士来自偏远的革命山区,那里的生活困难,许多战士靠部队的那点待遇,支撑不起贫困的家庭,无奈之下,只好借债。
像梁三喜这样的,上战场牺牲了,但还背着一身债务的,在那个年代并不是个例。
电影中的镜头一转。
从战场上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梁三喜老家,祁蒙山。
这天,梁三喜的妻子韩玉秀和往常一样,砍柴回家。
刚到家门时,便看到家门口停着两辆自行车。
家里来人了?
不知为何,韩玉秀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快步走进家门,身上的柴火还来不及放下,便看见坐在石磨旁哭成泪人的梁大娘,石磨上还放着一封书信。
难道……
韩玉秀心中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可是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是……有信来?”
“你先歇一会……”村支书帮玉秀把柴火放下。
玉秀踉踉跄跄的走向石磨,颤抖着拿起了上面的信封。
“秀……”
梁大娘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没有哭,也没有哀嚎,玉秀整个人只是感觉有些懵,丈夫没了?他还没休探亲假,还没来得及再见他一面,就这么没了?
玉秀还没能来得及接受事实,屋里刚刚满月的孩子便在哭闹。
玉秀愣愣的走回了房间……
晚上的时候,简陋的屋里点着煤油灯,梁大娘在给孩子缝衣裳,而玉秀还是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像是没了魂一般……
……
这一幕看得现场所有人钻心的痛。
梁三喜和韩玉秀都是善良之人,两人的结合成一对多么美好,多么幸福的小夫妻。
虽然条件艰苦,而且分居两地,但是两人的爱意溢出银幕。
玉秀还在等着梁三喜休假回家,带上那个约定好的拨浪鼓,看一看他那刚刚出世的孩子,那将会是多么美好动人的一幕。
可是……
这一切,却因为战争而化为泡影,天人永隔。
韩玉秀没有哭。
因为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没能接受这个现实。
而电影外的人,却不禁潸然泪下。
老首长终于自己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眼睛,因为这个时候,眼泪真的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
九连成功的完成了尖刀连的任务,他们的英勇作战,让他们在回国之后论功行赏,受到了嘉奖。
赵蒙生胸前别着荣誉勋章,走过欢庆的人群,但脸上却毫无兴奋之色。
此时的他,已经不似之前那般轻佻,皮肤黝黑,脸上挂着一道伤疤,表情凝重,步履沉稳。经过了战与火的洗礼,他已经成长为了一名真正强大的战士。
战后他留在了连队,积极开展各项抚慰工作。
九连全连上下,都拿到了功臣勋章,都被表扬,最低也拿到了三等功,唯独一个靳开来没有。
表面上说的原因,是因为靳开来违反了纪律,砍了民众的甘蔗。
不!砍甘蔗,砍甘蔗只是一个表面现象。
最根本原因还是他心直口快,爱讲真话,不会阿谀奉承。
连里的战士们都很愤怒。
因为靳开来是因为救全连战士而死,在战斗中
更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不存在违反纪律的问题,战场上砍甘蔗是我同意的,要处分,你处分我!”
“营长,要不给靳副连长记功,我们的功就都不要了!”
“营长,你听听连里同志们的意见吧……好,那我要越级反映,我要向军委,军区反映!”
就是雷震军长在接受团记者采访时,也说道:“我们有些干部,总是爱听阿谀奉承,对于爱提意见的同志,到死他们也不肯放过”。
因为上面领导不喜欢靳开来,所以哪怕靳开来牺牲了所有,可依然得不到应有的公正待遇。
电影里靳开来尚有雷军长帮忙,可是现实呢?
这些问题依然存在,而且不是个例,不得不让在场的所有师级以上干部反思,特别是军部首长韩震……
……
赵蒙生和九连战士们的努力争取,依然没有改变上面的决定。
几天后。
烈士家属陆续抵达军营,每个家属都拿到了勋章,除了靳开来的家属。
那个时候的人们,最讲的就是荣誉。
人牺牲了当然难过,但好歹有个勋章抚慰一下,而靳开来什么都没有,这对家属而言,可以称得上是羞辱。
因为必然会有人因此在后面说闲话。
看着别人一个个领勋章,靳开来的妻子杨改花除了悲伤以外,表情还多了一份凝重,几岁的儿子也是一脸的疑惑。
“妈妈,爸爸怎么还没回来?他到哪去了?”
“爸爸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打坏蛋去了……”
“我也要大坏蛋,哒哒哒——”
儿子根本就不知道爸爸已经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杨改花见赵蒙生走来,一把拉住了胡闹的儿子。
赵蒙生坐到了低下头颅的杨改花面前。
而儿子则是拿起赵蒙生放在桌子上的军帽戴到了头上,问向杨改花:“妈妈,我像爸爸吗?”
杨改花一愣,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赵蒙生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全场所有观看影片的军部将军们,还有老首长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天真的孩子还在假扮他最敬爱的父亲的军人模样,却不知道他父亲永远都回不来了。
而大人们还在为靳开来为什么没有获得表彰而揪心。
“指导员,我想问你一句,开来他是怎么死的?”
“呃……开来他死得很英勇,很壮烈。他是为我们九连牺牲的!”
“你老实告诉我吧,他是不是在战场上犯了什么错?啊?”
“不,没有……”
“你说!”
“没有!开来他是个很好的同志,龙国人都像他那样,说真话,做实事,我们国家的事情,就好办了!”
说着,赵蒙生拿出来自己的一等功勋章:“大嫂,这是一等功臣,靳开来同志的勋章,收下吧。”
“不……不……”
杨改花如何看不出来那是赵蒙生的,连连推却:“他无功啊,不能受赏!”
“大嫂啊,开来他……确实是英雄啊!他一个人就炸毁了敌人的两个碉堡,是他带领着我们……打退了敌人的三次反扑,最后,在无名高地上,他……他是为了我们大伙去砍甘蔗……”
赵蒙生说得情绪激动,热泪盈眶。
杨改花却打断了他:“别说了,我都清楚了……”
她想要的不是什么勋章,只是靳开来是怎么死的,只是想要靳开来的清白而已。
“开来他……救了我们九连呐!”
“我……全清楚了。”
“大嫂,这个勋章,你一定要收下,要不我们全连都……”
而这个时候,一旁的儿子却拿起了赵蒙生手中的勋章,对杨改花奶声奶气的道:“妈妈,这个奖章我要,这是爸爸的奖章。”
说着,他把奖章别在了胸前……
这一刻,全场所有将军和老首长瞬间泪崩。
韩震连忙给老首长递上纸巾,老首长也不再矫情,接过纸巾就是一顿猛擦。
其他将军并没有准备纸巾,所以只能用手或者衣袖来擦……
……
其他烈士的家属都到了,除了小北京的亲属尚未找到,还有梁三喜的家属,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仍未到达。
赵蒙生和连里的战士不免担忧。
镜头一转,来到了梁大娘和韩玉秀这边,只见两人抱着孩子下了火车,并没有找汽车,而是问了一下火车站的警卫员,然而选择了步行。
只为省那十几块的车费。
看着梁大娘迈着蹒跚的脚步,韩玉秀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艰难赶路,众将军和老首长又是忍不住鼻头一酸,眼泪又涌了上来。
路上。
梁大娘从包了又包的袋子里拿出一块多钱在路边摊买了一碗羊杂面,顺便叫老板给了一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