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桌客人聊天中透露的消息有些让人在意。
在那一桌结束话题开始大口喝酒之后,林恩便也再没听见什么，他在店铺的门口附近等了大概半小时，才看见黑暗法师拖着地上长长的袍角,不紧不慢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没用黑暗法师发号施令,林恩很自觉裹着披风乖乖跟了过去。
“你要带我去做什么？”
他开口问道。
黑暗法师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提醒他补充生存物资,甚至连意识到“人类活下去需要准备很多东西”这件事都是林恩的血与泪，骤然做出这个决定，肯定代表着这家伙有什么打算。
说不准就是又要抓着林恩往什么鬼地方一缩，命令他不停练习什么魔法,动辄一两个月，因为记起来麻烦的人类一段时间不吃东西就要死，才不怎么耐烦叫他来补充物资。
“去做你的上一任本该完成的工作。”
黑暗法师不紧不慢说。
“你现在的实力还太弱了,所以带着你只能在北陆的范围内活动，大概只能算作一个短期的旅途。”
虽然这家伙做出的决定不容忤逆，喜怒无常,脑回路也很有毛病，但只要保证不会触动其可能发怒的那根弦,对于一些这家伙认为无所谓的问题,他也并不吝啬于给出答案。
但是可能由于黑暗法师的种族和人类差得太远,对于时间概念的迟钝远远超出林恩的想象——谁家短期的旅途要补充至少一个月的生存物资啊？
“顺便去一去你身上那股血腥味——这种熟练黑暗魔力的方式简直就像原始的野兽,依靠野蛮的厮杀进行催化……哼。”
黑暗法师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光明正大的嫌弃，但似乎也透露出，这家伙对于白斗篷这段时间都带他做了什么一清二楚，虽然不赞同,但也算得上默许。
这两个家伙绝对有什么联系,林恩心想。
而另一边,黑暗法师的嫌弃还没结束。
“只懂得杀戮的家伙，粗鲁、野蛮、愚钝，还难闻。还好你还没被血腥味彻底浸透，不然直接把你炼成巫妖算了。”
林恩：“……”
——又是熟悉的炼巫妖警告，他都已经快习以为常了，这家伙究竟把炼成巫妖看做成什么万能的方法，好像炼巫妖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一样……又不是什么可以许愿的神灯。
林恩心底忍不住吐槽起来。
——而且他身上究竟哪里难闻？就算北陆冷到会让人打颤，他也有好好洗澡，兽血又不会渗透进他的皮肤里，哪里有残存下来的味道？
“我的上一任该做的工作又是什么？”
林恩追问，他看黑暗法师似乎心情还算平和，手臂上那枚诅咒印记也依旧纹丝不动，缩水后看起来也没那么大的压迫感，于是大着胆子往前多迈了一步，跟在侧面，拉进了一点儿距离。
“你很快就会知道。”
黑暗法师此刻突然做起了谜语人，侧过脑袋用斗篷帽檐下的一片阴影盯了他一眼，随后漫不经心道：
“曾经的徒弟都很没用，随随便便就死了，连炼成巫妖也派不上什么用场。现在又因为要教导你，我的事还拖延了一阵子，你总得做到作为我的徒弟该做的。”
……
黑暗法师并没带着他回到洋房。
这家伙虽然能熟门熟路进入到人类的聚集地，但却完全没有人类该有的习惯，离开补充物资的城镇后，就带着林恩一路往北走，沿途经过什么村庄也并没有避让的打
算，光明正大带着他从村间的雪路穿过。
分明有着更简洁且有效率的移动方式，但偏偏只步行，缩水后这家伙迈出的一步距离和林恩的步子差不多，但修行过剑士能力的林恩更习惯偏快的步伐，在原先这家伙高出他一大截的时候刚好能达成速度一致，此时就显得有点儿慢了。
“……”
林恩又一次不知不觉走到了前面，拉开一小段距离后就不得不停下来，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等着黑暗法师带着“哗啦哗啦”骨片碰撞的动静慢慢悠悠跟上，再继续往前走。
这种走路方式走得他心焦。
他有点儿想知道，当初黑暗法师把他抓来北陆究竟是怎么来的……如果是以这种速度慢吞吞步行过来，也难怪他醒来后发现过去了三个月。
在又一次不得不停下来等这家伙赶上的这段时间，林恩干脆顺便将进食也一并解决，拆开一袋干粮，飞快在压扁的谷物饼上咬了两个豁口。
但眼看着黑暗法师仍旧不紧不慢像饭后遛狗一样悠哉悠哉往前走，心底的焦灼始终压抑不下去，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们究竟要去哪儿？”
他们用这种好像散步一样的速度慢悠悠走了近两周，林恩也没见到“上一任没完成的工作”究竟长什么样。
虽说他觉得自己也不算急性子，就是卷习惯了不太适应慢节奏，但杀了这阵子兽潮也让他忍不住本能倾向更紧张刺激的活动……他现在焦躁到想拔出剑随便砍点儿什么，周身的黑暗魔力隐隐躁动着，甚至想去砍砍树。
不过北陆的树木生存本就艰难，再剥夺它们的生命也实在不太合适，林恩攥紧掌心纠结了半天，还是压抑下了这种念头。
他的焦躁与日俱增，有种好似牙根发痒，又难受又解决不了的心烦意乱。
“去更北边的古战场遗迹。”
黑暗法师对他的烦躁充耳不闻，仍旧慢吞吞“哗啦哗啦”地往前走，嘶哑的声音带了股早有所料的了然：
“北陆人类会凑堆的地方距离魔族战争的大战场很远，还要再走上一阵子……刚好让你散散那股难闻的血腥味。”
林恩原本在飞快地咀嚼干粮，两腮急促地一动一动，但在听见黑暗法师最后一句话时，他突然停滞了一瞬。
“……”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原本的话，他会仅仅因为赶路慢而烦躁成这副模样吗？
似乎有什么潜移默化的东西在影响他的性情，在他无知觉的时候催动他渴望刺激与血腥，但平常练习魔法与剑术也并不会让他意识到什么，直到黑暗法师让他慢吞吞在路上走了两周。
咀嚼干粮的动作慢了下来，林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现在这种“散步”模式，似乎就是黑暗法师要让他“散散血腥味”的办法。
……虽然温和到不太像黑暗法师的手段，但对目前的林恩来说，难熬程度不亚于当着他的面把金币一枚枚丢进熔炉，也难怪当初白斗篷在离开前不忘记提醒他，黑暗法师帮忙收敛血腥味不是什么舒服的差事，或许对那个家伙来说也是如此。
“这是人类的办法。”
黑暗法师仍旧不紧不慢，从停顿住的林恩身边慢悠悠路过。
“疼痛和恐惧可以教会徒弟什么叫做收敛，不过最后的效果似乎不如这种方式理想……人类可真是麻烦，还需要麻烦的手段。”
这么说着，黑暗法师突然扭过头，即便看不清兜帽下的阴影是
什么表情，但林恩仍旧能从手臂又开始微微发烫的印记中感受到一股遗憾和蠢蠢欲动。
“可惜，在你身上还很见效，不然，我本来打算着，炼成巫妖就可以直接解决了。”
“……”
林恩安静如鸡地目送黑暗法师略过他身边，随后盯着这家伙又变得可恶起来的背影，凶猛地在干粮上啃了一口。
如果他以后能比这个黑暗法师还强，也要每天威胁嘲笑一下这家伙，“不听话就用难闻的兽血泼你”“缩水后斗篷下说不定只有三十厘米的腿”什么的……一定要报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