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达奚斤追赫连昌的时候,拓跋焘便回了长安来,他的身边还带着夏国的两个公主。
那个前头的那个女人很是眼熟,花木兰于城墙之上瞧了她许久,那个女人似乎是感觉到了花木兰的目光,也抬了头,她笑了起来,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花木兰知道,这个女人目的不简单,是个难缠的女人。
那个女人正是那天的侍女。
花木兰收回了头,她瞥见了袁纥南他们去了城门口,她也瞧见了城下迎接的士兵,陛下归来,迎接是肯定要的,她倒是可以称病暂且不去,她心念一转,突然想起了贺氏。
心道糟了,下了城墙便往贺氏那里冲去。
花木兰没有猜错,贺氏听见外头叫喊声很是高兴,这半个月的休息,她身子已经好多了,能下地了,但是还没有人把她流产的事情告诉拓跋焘。
而拓跋焘收了人的消息,也没有给贺氏,贺氏一直以为,拓跋焘回来了,她该去迎接的。
花木兰挡住了想出门迎接的贺氏,她的那张脸没有表情,让贺氏有些害怕,花木兰见她害怕,只得挤出了一抹笑容,哄着她回去。
类似于你身子不好,别乱走,陛下等会儿就来看你云云。
贺氏听了花木兰的哄骗,迷迷糊糊地又回了去,但是她终究没有听花木兰的谎话。
拓跋焘还是没有来,她以为他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所以准备给他送壶茶,让他解解乏,以前,都是这样的,他总会笑着摸摸他的肚子,把她揽在怀里,温柔地摇着她。
贺氏端着一盘茶盏便去了陛下办公的地方,并没有惊动不远处扫地唠嗑的侍女们,因为贺氏有孩子,为了方便照顾,两个地方不算远,几个瞬息就到了。
她走近门口,便听见了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很媚,能让人酥到骨子里,她顿了顿。
贺氏伸了头,从窗子里望了进去,不堪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映照的,是拓跋焘与另一个女子的温柔缠绵,她端着茶盏,往后退了几步,她的脚步有些发虚,她一直以为,他是真心待她的。
原来,她和其他女人都一样。
她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浑浑噩噩,待等回了房间,手没有了力气,手中的茶盏尽数落下,摔得四分五裂。
她眼中含泪,笑了起来,她还是太天真了吧。
她才想通了,拓跋焘其实并不爱她,平日的温存,也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一旦孩子出生,封为太子,她的用处便也就没了,子贵母死,她依旧会死。
花木兰知道一切,却骗了她。
而花木兰,因为她的错误决定曾经让陛下陷入夏军重围,又因为陆泊秋的死被气得吐血这件事情,所以被送回了黑山大营,说的好听些是让她休息,说得不好听,那就是被罢休。
花木兰不曾说什么,什么都没有说。
独孤文殷他们都觉得憋屈得很,但是花木兰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安静带着士兵回了去。
许多士兵都以为花木兰他们此次又能升阶品,却并没有想到是这种结果。
若干从独孤文殷口里知道了大概的事情,他也没有说什么,当初陆泊秋,救了他们几个,怎么说都是恩人,现在竟然暴尸荒野,夏国真是惨无人道。
之后的半年,花木兰一直就安安静静在黑山大营,并没有做什么,其实说得难听些,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因为拓跋焘下令让其“休息”,连姚将军也不曾找她几次,她只能让手下的士兵种种地,练练兵以外都没什么东西可做了。
士兵们也觉得陛下实在是过分,竟然连晋升都没有,他们也是着实为将军所不平。
然而看着花木兰被“冷藏”,许多人还是很高兴的,特别是中军那些人,原本先锋的任务大部分都是让他们来做,左右两翼自古以来都是掩护断后,怎的突然做起了前锋?再者甚至她在新军大比上公然挑衅,中军实际上已经看她不顺眼了。
因为先前拓跋焘很是宠幸花木兰他们,他们就也没再敢背后说话,但是现在,今非昔比,落水的凤凰不如鸡,落井下石的人也是不少的。
仆兰清因为是决胜决定性的功劳,被封副将,离开了花木兰麾下,成为了右军若干宥嘉将军的副将。
虽然升了阶级,仆兰清并不高兴,他带着东西离开花木兰军区的时候,眼中含着泪,他转了身,望了对着花木兰营帐许久,最终深深鞠了躬。
花木兰也不甚高兴,仆兰清或许升阶品会很快,接下来前途无量,她是应该高兴的,为什么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只不过这几天,唯一让她高兴的是,她收到了阿弟的信。
这是第一次,阿弟给他写信。她离开家的时候,阿姊二十多岁了,已经被官府逼着去成亲,只不过碍着阿爷的面子,觉得大约是花家自己已经有了主意,所以并没有全家连坐。
至于阿弟那时候才十三岁而已,那身板薄得可怜,只不过阿弟继承了阿爷的碧绿眼睛,眨巴眨巴,花木兰心就给软了,阿弟再怎么皮,她都不忍心骂他。
她最终离家的时候,阿弟就是那般长不大的模样,现在时间一转,当时的小男孩,已经长成小男人了。
花木兰已经并不细腻的手指,握起了那张信纸,竟然不停颤抖着,望着那工工整整的字,她欣慰地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突然就落下泪来,她背过身,吸了吸鼻子,手根将眼泪擦了干净,她顺着字迹看了下去:
“阿姊,陶元亮(陶渊明)先生已西去,吾闻君之友亦去,人事无常,阿姊,请节哀。
阿爷之身不可愈也,此数年,一至雨天,腿痛不止,痛煞我也!
阿姊生一子,女娃,甚好,大姊甚思阿姊,遗名子曰思兰。
阿姊,自汝归去,已然双年矣,汝无恙耶?往日,无知幼子,但今方勉读书,愿一日可上达朝堂。
阿姊,吾当往参军,吾负汝也,使苦矣。俟兵期过,尔若归来,予遂沙场!”
花木兰瞧着突然就笑了起来,脸上尽是泪痕,她右手抹了抹自己的脸,有些哭腔:“这傻瓜,我怎能让你弃笔从戎,当文官多好,不用死,阿姊都生了娃娃吗,真好,思兰,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