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不明,说蜀中方言的玄色衣衫男子,个子不高,因衣服宽大,整个人亦看不出胖瘦。他从那雕花木床的帷幕后走出来,一抬手,那宽袖如同巨大的蝴蝶羽翼垂了下来。
“阁下若是仰慕在下,可递名帖,白日登门。如此造访,可不礼貌哦。”陈秋娘瞧了瞧那人,心里在掂量来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袖手匕首便紧紧握住。
那人轻轻一笑,说:“若是递了名帖来,恐怕陈姑娘不敢见我。”
“哦?还有我不敢的事?”陈秋娘轻笑,一颗心却是悬着,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没看清这男人的容貌。不能看清对方容貌,就没法从面相上去判断这个人。初次见面,看人神色面相作为判断此人的依据,这是陈秋娘惯用的手段。如今,这人就是将他的容貌刻意隐藏在灯火里。
“陈姑娘确实大胆,遇见各种危险遇事冷静,临危不惧。更大胆的是竟然要嫁给朱文康那种人渣。”那人语气很轻,但说到朱文康三个字时,语气还是有明显的气息不稳。
莫非来人是朱文康的仇敌?若是他的仇敌,形势就要比自己预想的好很多。陈秋娘心里忽然亮出一丝希望。
但陈秋娘此刻还是很沉静,认为或许这有可能是朱文康的试探,又或者是朱文康给的圈套。来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没发判断。所以,陈秋娘笑着说:“良禽择木而栖,朱家势大,能成朱家当家主母,多少人求之不得。自古富贵险中求,我有什么不敢的?”
“陈姑娘是何等精明之人,就不要跟我耍花腔了。”那人冷笑着说,随即又换了个姿势,一只脚放到了矮凳上,整个人落在灯火的阴影里。那动作却越发嚣张。
“哦。那阁下也爽快点。告诉我,你是何人,来此的目的。若是这两点不说,别的话就不要说了。你还是从哪儿来。打哪儿回去。”陈秋娘毫不客气。
那人瞧着她,整个人隐没在灯火的阴影里巍然不动。陈秋娘就那样站着,亦一动不动。那人瞧了好一会儿,才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问:“你真的要嫁给朱文康么?”
“你是何人,来此目的。你不曾说,我也不会告诉你。”陈秋娘冷冷地说,随即往床边走,一边走一边说,“阁下若不爽快。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很累。”
那人便没再说话,只是坐在屏风下的黑木椅子里,衣袖拢在身上。若是他如此一动不动,倒像是一尊雕塑了。
陈秋娘坐在床边。慢悠悠地脱了鞋子,懒懒地对那人说:“我要休息了,你没诚意就请回吧。”
“陈姑娘,我就直接说了,我叫朱文才,是朱文康的堂弟,我来此的目的是希望能与陈姑娘合作。”那人宽袖一摆。倏然站起身来,低声回答了陈秋娘的疑问。
“哦。”陈秋娘拖长了声音,随即便漫不经心地说,“我想不出我跟你有什么好合作的。”
“陈姑娘,咱们就不兜圈子了。我知道朱文康用柴瑜的性命胁迫你嫁给他。”来人语气很笃定。
陈秋娘在这人自报家门的时刻,思绪已然起伏翩飞。想了许许多多种可能。
这朱文才是朱文康小叔父的小儿子,据说聪颖俊颜,才气逼人,文武双全,为人良善、谦逊。是朱家这一辈里的佼佼者,是这方圆百里女子最想嫁之人。可惜他不是长子所出,他父亲虽然也算是嫡出,但到底是小儿子,因此朱家的继承人位置就算再怎么论顺位也轮不到他。可这一次朱老爷子忽然病逝,朱文康的爹又去了,朱文康的几个叔父面对朱家掌门人的位置动了心,就说朱老爷子是朱文康谋害的。那几只老狐狸原本以为朱文康不过纨绔子弟、好色之徒,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付了。但他们没想到朱文康竟然老谋深算、棋高一着,几乎将他们一网打尽。
朱文康的心狠手辣也在他对付叔父们的过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很多知道内幕的人都不由得后背发凉。暗自感叹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个纨绔子弟了。
当然,朱文康对付叔父们也是拿了“为老爷子报仇、清理门户”的旗号的。他的叔父们说是朱文康下毒谋害老爷子,而朱文康也反咬他们一口,说是这些人不服老爷子继承人选,买通郎中暗中给老爷子喂毒药,致使老爷子不治身亡。
朱文康的几个叔父谋略、武力值统统不及朱文康,再加上朱文康顺利地拿出了那枚象征朱家绝对权力的玉戒,他的几个叔父完败。继而,朱文康秉承斩草除根原则,将几个叔父的儿子孙子、夫人、小妾什么的杀个一干二净,师父府邸的丫鬟婆子被杀的被杀,被卖的被卖。总之是一点后患都没有留。
然而,在这个排除异己的过程中,还是有了一个例外。那就是在朱文才。当时,朱文才在外游玩,朱文康一时半会儿找不他。所以,他才留了小叔父一条命,将他做成人彘,目的就是引朱文才来自投罗网。
朱文才是朱文康的一块心病。而朱文康是朱文才的仇敌,约等于杀父仇人(朱文才的爹那个样子实在离死不远的)。如果这人的身份是真的,又说要合作,那么,就是要合作对付朱文康了。
只不过,老娘是傻子么?陈秋娘思绪翻飞,斜睨了那模糊不清的人,说:“合作啥?”
“自然是一起对付朱文康。”朱文才一本正经地说。
陈秋娘呵呵一笑,语气很嘲讽地说:“世人传言朱公子聪敏,怎么做起事来这么糊涂呢?我巴不得嫁给朱文康,我为啥要对付他啊?你给我个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