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八大绣庄出手,全都是宗师级绣师全力以赴的作品,所以除了昭妃心中不悦外,其余六人个个满意,既都满意,位分上的话语权便显出重要性了,其中只有凰浦因康妃的出场得到了超越位分的评价。
诸妃在皇后宫中论了十四套衣服的高下,以敬献皇后的翟衣、大衫为第一,康妃所穿的天女逐月、飞仙伴日为第二,其余等而下之。
宫中旨意下到尚衣监,早有太监暗中将消息卖了出来,没多久便传到了各绣庄耳朵里,吴门、凰浦便先得到了恭喜,却又都要再等嘉靖帝那边的消息才能定这一次的“总胜”。
秦德威拿了皇后宫中定下来的名次来寻秦福,秦福看了后道:“不错。凰浦竟能超越位分而拿到第二,这里头可不见得是运气呢。”
秦德威问:“皇爷那边怎么样?试衣了么?”
“你作死!”秦福敲了一下干儿子的头:“敢叫皇爷为区区一场斗绣试衣?”
秦德威为难了:“那怎么办?”
“我看着机缘呢,得等皇爷的心情。”
这一等就是两日,把外头的人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又无可奈何。
这日嘉靖悟道毕,秦福叩见禀事时见他眉目放松,想来心情不差,便顺便禀道:“日前京师斗绣,第一轮十六绣庄进八,第二轮八进四,依皇爷和娘娘的旨意,户部给了题目,皇后娘娘特许,令八大绣庄敬献帝后诸妃衣衫。其中有敬献陛下的吉服、常服各一套。皇爷是否御览?”
嘉靖帝眼皮也没抬:“尚衣监处置吧。”
秦福便领了命下去了,他兼领尚衣监,嘉靖帝让尚衣监处置那就是由他处置。
秦德威又为难:“这可如何是好?”哪怕皇爷给一句嘉许,都能将定下位分,若是一句不喜,那就将之绌落,现在由秦福来决定的话,那还要不要压皇后娘娘一头?
秦福道:“衣服拿过来,咱家先看看。”
便有小太监将两套衣服取出摆开。
能做到秦福这个位置上的那都是人中之杰,他虽未在裁缝刺绣上花费过多少心力但目光仍然犀利,只看了两眼,便赞道:“做的好,这两套龙袍做得好!”
摸了摸十二章纹,赞道:“位置、图案,无一丝一毫的破绽,都绣得好!这真是一日之内绣成的?”
“是。”
“用心了!用心了。”
秦德威见干爹连连称赞,心想:“这次他可失算了。”
不料就听秦福咦了一声,这时他摸到了袖子上,皱着眉,瞪着秦德威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泄露龙体机密!我叮嘱过你什么来着!这毕竟是给宫外的人做的绣,只能给旧档!”
秦德威大惊,匍匐在了地上道:“干爹,儿子断不敢做这事的,都是依着干爹的吩咐,只给了正德和嘉靖四年的旧档案,还有正德年间一件旧龙袍。”
秦福指着袖子道:“你自己看!”
秦德威上前摸了摸:“儿子不懂,干爹明说吧。”
秦福道:“先帝比当今皇爷要瘦些,皇爷如今也比嘉靖四年丰润了,若依旧档,或是正德那件旧龙袍,这袖子应该略窄些。现在这套太合体了!”
“这……那这……”
秦福再问:“真不是你泄露的?”
秦德威指天发誓:“断然不是!”
“哼!”秦福压低了声音:“咱们这位主子,心思极精明,又最是威福难测!这件龙袍如果献上去,心情好时,或许就夸两句过去了,但万一念想起什么,哼!窥伺龙体,这罪责是一个绣庄能担承的?这事若报上去,叫皇爷得知,不但那个绣娘,就是整个绣庄谁知道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万一有个牵连,多少人都要吃挂落!”
秦德威一时冷汗沁背:“那……那可如何是好?”
秦福心慈,想了想说道:“罢了,毕竟一场同乡,老夫也不想看到桑梓那边有人为一场斗绣流血流泪。能遮掩便帮着遮掩着吧。把龙袍拿回尚衣监,你亲眼盯着拆掉。便回了外头,说衣制得不合礼。”
秦德威惊道:“那样康祥不就绌落了?”
秦福冷笑:“斗绣绌落,总好过一场大祸临头!”
秦德威哪敢违拗,赶紧依命而行,在秦福这里是觉得自己做了好事,但消息传到宫外,对潮康祥的人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日林叔夜与高眉娘正在讨论四强对决的局面——因凰浦的成绩已经出来,龙袍的评价只会影响“总胜”,不会影响排名,就算总胜也只在“龙袍”、“凤袍”之间,不干凰浦的事,所以林高二人便抛开不管了。
不料宫中忽然传来消息,康祥所献龙袍“不合礼制”,已被绌落拆毁了。消息传来,满院皆惊,林叔夜与高眉娘面面相觑,心里想的都是四个字:“怎会如此?”
原本以梁惠师的实力,大伙儿等的消息只在能否顺利压凤袍一头而已,从未想过会被绌落,这一绌落,别说与凤袍争“总胜”了,直接是出局了。
高眉娘忽然心头耸动背脊发凉,暗暗预感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急对林叔夜道:“快将绣师们都叫回来,从今天起,我们闭门莫出了!”
林叔夜问:“为什么?”
高眉娘抿了抿嘴唇:“高处不胜寒,如今已到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