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佳兰忙道:“还请仙姑指点。”
道姑道:“本朝嫁娶,与历朝历代有所不同,姑娘可知么?”
霍佳兰摇头,再次请教。
“最大的不同,在于‘不尚贵’。”
“不尚贵?”
“对,不尚贵。”道姑说道:“本朝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凡天子后妃以及亲王王妃,都必须选择身家清白的普通人家女子,因有这条规矩,所以皇明后妃多出民间,绝少勋贵。上行下效,皇家带了个头,底下的士林清贵也多跟随,因此本朝嫁娶婚俗,尚德不尚贵。”
霍佳兰虽然不甚读书,但毕竟是霍韬的孙女,被这么一提依稀也就记得曾听说,当下更信眼前人了:“似乎曾听祖父提起过,只是不知为何太祖皇帝会定下这样的规矩。”
道姑微微一笑:“娶妻求淑妇。以皇家而言,后妃出自普通家庭,后族没有强大的势力,便对皇权难有威胁,历朝历代后戚干政的事,也就没有了。皇家如此,士族也是如此啊——显贵人家的女子娶回来,若有德便罢,若是无德,恐恃娘家之强,而不守夫家规矩——初归新妇落地孩儿,越是贵女,对夫家主母来说越难调教。因此太祖皇帝说:‘治天下者,正家为先。正家之道,始于谨夫妇。谨夫妇需要以女诫及古贤妃事为法。’故本朝娶妻求淑妇,尚德不尚贵。”
听到这里,霍佳兰微感不安——她自己就是全广东屈指可数的贵女呢。主有事则仆服其劳,那贴身丫鬟就喝道:“你这道姑太无道理,这么说来,出身贵门的女子,反而不好嫁娶不成?”
道姑淡淡一笑:“末学正与你家小姐说话,这位姑娘插口就来训斥逼问,将来到了伦家,也要这般行事么?此可知贵女不宜家室——太祖皇帝的训诫,果然高瞻远瞩。”
霍佳兰瞪了贴身丫鬟一眼,贴身丫鬟大为惶恐,退开了两步,霍佳兰这才向道姑行礼,说道:“贱婢无知,还请仙姑不要见怪。只是世俗既不尚贵,我们这些稍有门楣的女儿家可怎么才好?”这段时间她得订鸳盟,伦霍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在得意之余,也颇为嫁过去后如何在新家立足而烦恼,伦家主母也是深有城府的人,她颇拿不定应对的方向。
道姑道:“其实也没什么,既然尚德,那要想家庭和睦举案齐眉,做好女德便是。”
霍佳兰心想这话等同于废话了,女德这么宽泛,现在嫁娶在即,却怎么可能去改进?
又听道姑说:“女德宽泛,一时难以尽言,即以今日姑娘向天尊所求之事来说……”
她说到这里就顿了。
奶娘嬷嬷赶紧代为求恳:“还请仙姑设法,替我们姑娘化解这一桩阻滞。等化解了,回头我们定要到仙姑所在庵观添油磕头。”
道姑笑了:“刚才说了,那不是阻滞,只是你家姑娘心中一点尘土。”她转向霍佳兰:“霍姑娘以为,最合适的嫁衣,应该是怎么样的?”
霍佳兰想了想,若有启发:“仙姑是说,我不该在嫁娶上追求奢华,而要以简朴为尚么?”
道姑微微笑道:“过奢固然不可,但以霍家、伦家的身份地位,该有的体面也是要的。”
“对,奴家也是这样想,幸亏有两三个绣庄虽然刺绣上很用心,但用料上却很讲究,不至于太过奢豪,也未逾礼。”
“这就对了。”道姑说:“诸庄嫁衣,定然极尽精美,但再精美的嫁衣,却都不是最好的。”
“那最好的当是什么?”
道姑笑道:“自古以来,男则耕女则织,天子每年正月都要到田间亲耕,皇后每年春天也都要亲蚕服——所以最好的嫁衣,当然是姑娘你亲手绣成的嫁衣啊。婆媳相处,以第一眼缘最重要,若伦家主母见新妇如此出身,却能亲绣嫁衣,定会好感倍增。传了出去,也将是一桩美谈。”
霍佳兰听了这话,没有恍悟反而有些扭捏:“这……佳兰虽然学过几天针黹,但也就能缝补点小物件,自绣嫁衣这事,恐怕力有不逮。”这个道姑说的这个道理,她也不是不知,自制嫁衣啊,说出去都能博个贤惠之名,贤惠之名哪个待嫁女子不想要呢,只是实在是吃不了那苦头。
就听道姑说:“那如果末学有一路针法,能让姑娘在一夜之内学会、然后在三日之内,缝成一件嫁衣呢?”
霍佳兰愕然:“这……这怎么可能!”
旁边的奶娘嬷嬷也是低声:“要有这针法……那就不是针法,是仙法了。”她是知道霍佳兰的针功底子的,要让她绣嫁衣,而且三天之内绣成嫁衣,那就不可能!
“那如果真有这样的针法呢?”
霍佳兰哪里还听不出来话外之音?盈盈下拜:“若真有这样的针法,还请仙姑不吝教导,佳兰愿拜仙姑为师。”
“不必客气。”道姑受了她这一拜,然后才扶起她说:“这路针法虽然巧妙,却不难学,难处只在用料上,不过料子却也是现成的。霍姑娘既然有心,末学今晚便留在观内,教你这路针法吧。”
霍佳兰大喜再拜,因问:“还不知道师父名讳。”
“末学姓高,号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