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一前一后开来两叶轻舟,陈子峰站在前面那艘船上,刚才叫住手的就是他。
但他的叫声传来,那强人只是抬头一瞥,也不认得他,便继续向高眉娘抓去。高眉娘怕水,这时却拉着喜妹向后一跳,整个人跳到江里头去了!林添财一见暗叫一声好,那强人就抓了个空!
这附近到处都是渔民,凰浦的护院一大半都是会水的好手,便是一只旱鸭子掉到江里头也决计淹不死,但对方要敢跳到水里去,棍棒刀剑的功夫就得去了九成,到时候护院渔民一个围拢他想脱身都难了!
那强人眼看功亏一篑,忍不住又骂了一声巴嘎。
就在这时,陈子峰的座船又近了一些,站在他背后的杨燕武大叫:“大胆毛贼,还不快给我滚!”
他一叫,草丛中便有个声音发出,那个强人听到声音,这才带着手下恨恨转身脱围而去。林叔夜在后面快船上将这些细节看得分明,心中已有猜测:草丛中藏着人,而且可能是这伙贼人的首领,这个首领似乎是认杨燕武不认陈子峰?
凰浦所有人都将心思放在高眉娘身上,林添财一时顾不上围堵那强人,只喊着救人救人!不但是他,已经靠近了的林叔夜也在叫,但所有人的叫声都及不上陈子峰,只见他叫得撕心裂肺,如果不是杨燕武拉着几乎就要自己跳下去。
却见高眉娘的身子与喜妹一起缓缓浮出,竟如会水一般,众人这才微微心头一宽,均想这小娘子会水啊,等她二人再浮起一些,这才看见喜妹的手托在高眉娘的腋下——原来喜妹水性精熟,别说在这江边,就算是在江心她也能将人拉回来。
黄娘叫道:“大伙儿离远几步!”她自己不知从哪里扯了一块布冲上前去,将浑身湿透的高眉娘裹住了,众护院想起男女有别,这才都站住了不往前。
只有陈子峰跳下船踩着泥泞直跑过去,黄娘喝道:“陈庄主,自重!”
高眉娘在水里挣扎时掉了飞凰面具,这时头侧过来,终于让人看清了她的容貌。
看见这张脸,陈子峰大叫一声,整个人跪倒在泥泞里头,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惊惶恐惧、是不敢置信、还是百梦成真!
而那一瞬间看清了高眉娘容貌的护院们,心里头个个都想着:“人人都叫姑姑,原本以为高师傅是个中年女子,没想到这么年轻,还这么靓!”
杨燕武也喃喃叫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刹那间浑身发冷:“鬼!她是鬼!”
一只手从水里头捞起了飞凰面罩,递到了高眉娘手上,同时隔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姑姑。”
高眉娘从林叔夜手里接过面罩戴好,在黄娘喜妹的护持下就要登船,陈子峰发现自己眼睛里高眉娘又消失,疯了一样跳起来冲了过去,林叔夜拦住道:“大哥!自重!”
陈子峰这时竟失了平时的风度,怒道:“你滚开!”推得林叔夜侧身他再看见高眉娘这才停住,叫唤着:“姑姑!姑姑!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叫得凰浦众护院都愣了,喜妹心里也是吃惊:“他疯了吗,怎么也叫姑姑?”
高眉娘终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终于说了一句话,声音是他梦里千回百绕的声音,但言语却是比陌生人更加疏离的言语:“陈会首,请自重!”
轻轻的这一句话,终于叫陈子峰全身一震,再次跪倒在了及膝的水里头,再也没能起来。
霍家后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点了一盏孤灯,照得方圆数步之地半明不暗。
屏儿正向霍绾儿汇报着凰浦绣庄近期的事宜——自上次凰浦一行之后,霍绾儿再次调整了自己的布局,在那之前她原本选了三个夫婿、三个行业,三个行业是同时关注,海上斗绣之前已将丝绣业作为重点,不过海上斗绣回来后,她便将心力主要都放在丝绣业上了——这个行业有金流、有前程、同时自己也找到了切入点!
切入点,就在凰浦绣庄处,而凰浦绣庄近期的最大变局,便是那场决定广和安归属的斗绣,凰浦如果顺利吞并广和安,再往后其发展必定一马平川,如果吞不下,眼前已拿到的利益说不定都得吐出来!
而那一场斗绣又是一波三折,众人期待的高眉娘没有到场是一变,茂源竟收了徐氏姐妹来参加斗绣又是一变,凰浦画稿佳妙带来第三变,陈子峰扭转舆论第四变,斗到最后凰浦竟以一朵隐藏的牡丹绣翻盘,已叫当时的宾众大感此局叹为观止,孰料林叔夜赢了斗绣却输了生意,竟被陈子峰反掌之间扭转乾坤!
“可就在大家觉得局面已定时,陈子峰却忽然发疯一样跑了出去,他一跑,场中就没人主持大局,就在这时,在一旁观战的袁莞师忽然当众宣布脱离茂源、加盟凰浦……”
一场斗绣,一局七变!
霍绾儿事后听都忍不住心神摇荡,心想当时在场的人陡然见此大变,自是更加震惊了。
她将各方得来的消息综合,在心里头暗暗盘算良久,对这一局涉及的各方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这一桩桩的,背后可都有隐线!”
“隐线?”屏儿问。
“凰浦那边,我们知道的比较清楚,林公子和高师傅用的也都是阳谋,基本上是立足于以绣艺取胜,林公子虽在里头用了一些机巧,但也不脱堂堂正正之局。陈子峰那边可就狠辣了,只怕他在见请林公子去西关相见之前就已经布下了暗线,不管林公子如何选择,都会被他诱入局中……”
“诱入局中?”屏儿跟随霍绾儿日久,也有了些心机见识:“姑娘是说,那个陈会首早知道林公子要截广和安的胡?”她见霍绾儿嘴角含笑,这笑容的意味她可太熟悉了!“啊,不是知道,也许这消息还是他故意放出去的?”
霍绾儿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不过并没有在这一点上继续发挥,转而道:“现在这些都已经暴露,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最令人警惕的,还是第三方。”
“第三方?”
“陈子峰为什么不迟不早会忽然发疯?是谁将高师傅那绣品递进来的?袁莞师早不叛晚不叛,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忽然宣布改换门庭?这里头就大有文章了——暗地里推动这一切的人,就是第三方。”
“黄谋?”